只是如观看长篇真实记录电影般，浏览而过，陈封没有修改张明秀的记忆，不想过多干涉她的过往经历，她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不必强插一手。

当然，他还没有篡改他人记忆的能力。

二阶的灵魂记忆读取，仅仅就是单纯的记忆获取与旁观。在被读取者完全信任与毫无防范时，才能清晰的获取到所有可见记忆，若是面对更复杂的实际情况，则不会如此简单，很大概率只能获得只言片语。

从她灵魂之间抽离而出，夜已至深，窗外的霓虹光彩渐有弱势。

张明秀跪伏在身前，眼眸里淌下两道鲜红泪花，泪如雨下，啜泣不止，在陈封读取记忆时，那深埋在记忆之海的过往一同翻涌出来，久远回忆重临身上。

重新经历生离死别，痛苦、孤独、悲伤与幸福，她回想失去父母，很想他们。

忽而，似全部想明白母亲死时所说的话，少女眸里红光忽闪，迷蒙着眼，望向陈封，问道：

“我妈妈是不是没有死，她还活着，与我一样活在水晶球里，对吗？”

忽而又迷惘不解，自言自语。

“但是我在里面没有见到她啊，那里只有樱花树和樱花，没有见到妈妈，她在哪儿呢……难道是化成樱花树了？难道凭空消失不见了，还是离开了？”

她的异常纠结，患得患失，认为自己的母亲很可能没有死，但是却没有发现半点踪迹，似喜似忧的面庞望着陈封，请求他给予帮忙，那怕是一点信息与建议。

在恳求的目光里，陈封心里暗叹，手掌不敢从她魂体内抽离而出，认真说道：

“明秀，你母亲确实死了。她的灵魂不如你的特殊，即便寄居在水晶球中，也只会逐渐消失不见，或是异化为一种没有自主意识的恶念怨魂。而且，她也不愿意占据你的住所，水晶球是她留给你的最后藏身地。”

“哦。”

听闻此言，少女低应下，浑身颤抖不止，虽然早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但那升起的渺小希望，瞬间便被掐灭，情绪起起浮浮，令她面色扭曲不定，又笑又哭。

若不是陈封仍在安抚，恐怕当即便会疯狂暴走，恶念蓬勃而出。

陈封平静地看着她，他其实有多种选择，可以随意扯个谎言来骗她。说她的母亲并没有死，而是太过虚弱，隐藏在樱花树里，暂时无法现身相见，之后还有魂体修补方法来补救。

但最终，还是没有如此骗她。

现实很残忍，但善意的谎言可能对她来说更残忍，她的未来还很长，谎言骗不了她太久，终有一天会明白。而且，以她的年纪，也应该接受现实了。

轻轻安抚着她颤抖的魂体，陈封默然少许，说：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根据你的记忆，建立你父母的虚拟形象与人工意识，让你再次见到他们，可以交流谈话。”

少女沉默良久，轻轻摇头，悲伤问道：

“谢谢，你的好意。但那都是假的不是吗？数据仅仅就是数据，他们终究已经死了，我不想用虚假的人工数据替代他们。”

两人都默然不语。

以记忆与图像复原的人物数据远远称不上智能意识，仅仅算是自我安慰的一种方式，对于某些人可能会留存不多的念想，以慰藉心灵。

许久之后，张明秀逐渐恢复平静。

逝者已逝，生者仍要面向未来。

“谢谢您。”

凝视着陈封的她缓缓起身，脱离陈封的手掌，魂体微倾，红发垂低，向他感谢，语气诚恳真挚，仿若在这一刻长大不少，从一位茫然天真的孩子，变成坚强勇敢的少年。

虽然不太理解她为何仍在感谢自己，陈封摇头，望着那红裙摇曳、身姿秀美的少女魂体，继续解释道：

“先前，我查看你的记忆，是在探究杨墨是对你做了什么，更是为了弄清楚，你是如何诞生，你的魂体特点是什么，将来又会何去何从，以及如何控制暴躁的恶念。

我有一些大致的思路，你想听吗？”

“您说。”

张明秀魂体落座，双手轻扣，认真听陈封讲述。

“杨墨为邪教月光会核心成员，代号黑羊。她的能力应是引动别人的恶念，使恶念占据别人意识，从而达到行为控制的目的。你便是被她所控制。”

“杨墨。”

张明秀念叨两声，这个名字让她记忆犹深。

“至于你的诞生缘故，应是如下：

在你死亡之时，自身恶念蓬勃而起，已经达到与自身主意识几近相等的地步，在你耳边念叨与催促的，便是你的恶念，它想侵袭主意识，但是没有成功。

在你死亡之后，恶念同样沾染在你的灵魂之间。

在你寄宿在水晶球上后，由于你自身的异常恶念状态，樱花水晶球的奇异属性，灵魂状态的不稳定特性与易失散状态等等一系列不可控的原因，魂体的恶念与水晶球内的异常性融为一体，转化为独特的魂体恶念副意识。

恶念副意占据你的魂体主意识数月，便是那段你混乱无识的数月时光。

遇到我后，我的灵性力量将恶念部分强行压制与削弱，因而，你如今的主体意识才恢复正常。

若落到魂体实际，则是你的灵魂内的白色魂体与红色魂体，主体意识由核心白色魂体产生，恶念副意识则存在于红色魂体内，两者相互纠缠却没有融合为一的倾向。”

“嗯。”

张明秀轻声应下，乖巧点头，稍微想了想，问道：

“所以现在有两个我？一个主体意识，一个恶念副意识。”

陈封稍作停顿，继续解释灵魂理念，道：

“以我对灵魂体的观察与理解，灵魂既没有纯粹的白/善，也没有纯粹的黑/恶，大多数为灰色虚体，代表他们皆有善恶念行，都是正常态的普通人，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大善人，或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灵魂态的红色或其他异色，大多代表异常性或其他超凡特性。

而你的特殊之处便在与此，自身主意识以纯白魂体存在，恶念副意识以鲜红衣裙与血痕存在，两者本应相容一体，却只是纠缠交错，而不相互融合。

显得很奇异，很不合常理。

你的恶念被杨墨剥离并壮大而出，而善念也是被别人刻意留存下来，并有所培养，独成一树，才能留存至今。”

“恶念，杨墨；善念，别人……”

张明秀没太关注理论部分，着重思索陈封所言最后一句话，忽而眼眸白光微亮，说道：

“我接触的人不多，如果有人刻意保留我的善念，应是最亲近的人，我的父母，或者是……那位给予水晶球的巫师？”

“聪明！”

陈封赞许一声，这孩子好像不那么傻了，聪明伶俐许多。

“以我的观点，很大概率是那位巫师所为，刻意剥离与培养你的善念，或许是算到你会遭遇的劫难，才有此作为。当然也有你的父母从小自大的教育与培养。”

“明白。”

张明秀点头同意，她更认可父母的悉心教导，他们给予最温暖的光，不过没有反驳陈封的说话。

关于那么老巫师，陈封没再多谈，那记忆深海的白沙滩便是他所为，但他的形象与目的都不知晓，神神秘秘的，但能感觉到实力强大，能力不凡。

将张明秀诞生过程与魂体特点讲述完后，陈封反复思考表述是否有误，一边定定望着她，道：

“你的力量属性似乎主存在于红雾态魂体，由恶念与异常性融为一体的红雾，虽然稍显疯狂，但力量却是不弱，爆发力更是极强。

所以，如今的目标便是控制你的恶念，而不能让它控制你。”

“控制？我控制我自己？”

张明秀很能抓住信息要点，如今状态很像是有精神病一般，身体内共存两种意识，一个是主善良、理智与思维，另一是主邪恶、疯狂与力量，需要通过理智的一方控制拥有力量的一方。

“是的。”

陈封继续讲述，半是安慰，半是解释，道：

“其实，我们人本身就是很复杂的物种，拥有各种善恶观念，混沌而混杂，也会时常有疯狂与邪恶占据主导的情况。你也一样，只不过更为极端，被人为分割善恶两部分，但是两者关联仍在，但那都是你自己本身，你可以控制你自己。

未来，将有两个方向。

一是，你彻底控制住恶念意识，可随心所欲地变化与驱使。二是，将你与它重新融为一体，从归为完整的自己。”

“嗯。能将恶念彻底抹去吗？”张明秀思索问道。

“不能。”

陈封直接摇头拒绝，他不想让张明秀完全没有恶意，成为一个只知道善的伪善者，有些善比恶更危险，也更邪恶，恶是必须要存在的，成为人的完备条件。

对敌人以恶，便是对己为善。

“好的，我明白了。”

张明秀点头，扬起血痕斑驳的脸庞，轻轻笑起，问道：

“我该怎么做？若是完全控制住后，身体的伤痕是不是就能痊愈了。”

“我会帮你的。”陈封笑道。

“我能控制住吗？”她没有深深的忧虑，仅仅是简单的询问。

“相信你，以及相信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