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身影行动越来越快，红菱还没能完全适应全新的能力，陆闲云保持在地面移动。

“你本会在未来闪耀于世人所样望的天空，只可惜，你遇到了如今的我！

命运终于眷顾了我一次！”红菱的审判之言在月下响彻，意气风发的姿态耀眼夺目，话语中的骄傲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这样的世道，一切信心不足都源自于火力不足。

她越来越适应新生的力量，开始感受到自然万物中蕴藏的规律。

天地法则本是完全无形之物，但修行者的元婴自金丹中孕育而生，沟通着从本我到天地自在的神桥。

元婴坐内庭而观照宇外，以相对之前大幅进步的灵性化精神的感触天地规则，乃至掌控法则的一丝力量运用于自身道业，这便是仙道神通的由来。

银白的火星四处溅射，掉落在山林间烧起浓烟，红菱盛怒之下双手上层层垒加力量砝码，狼牙骨剑一次次落下，在地表砸出塌陷的深坑，迸射起漫天滚滚烟瘴，严重影响彼此的视线。

陆闲云对于这种环境完全没有任何不适，他安静地在灰烟中潜行，控制足部的肌肉起伏，在踩中碎石时反射性地消除脚步声。

他的心跳、呼吸，全都通过皮肤被散步到身体各处，最终直接导入大地，让红菱无迹可寻。

相同的能量，作用在一粒黄豆、一颗心脏、一座山甚至是一个星球上时带来的效应肯定是不同的。

这片大陆上的牛鬼蛇神们几乎每天都在大打出手，翻江倒海不过是常态，而凡俗世界的居民却依然能在大多数时候享受安宁。

所有的波震有时候主动累计到他的头顶，头发轻轻地颤动，偶尔刻意发出沙沙的轻微动静，不断引诱红菱向着陆闲云安排的方向前进。

沉重的骨剑再一次落在空处，打空的攻击余威又溅起更多的飞沙走石，将陆闲云留下的一点点声音痕迹再度掩盖掉。

如果是在白天，红菱还不至于如此头疼，可恨今晚的黑夜是站在敌人那边的，用漆黑的脏手不断帮打掩护。

她不仅听不见陆闲云的脚步，甚至都感受不到气息和心跳，仿佛那只是个死人一般。

可是该死的死人对手三番两次从阴险的角度偷袭，那把盛着月光的刀出现的时候，往往是近在咫尺的致命距离。

“他到底在用什么姿势偷袭我！！”红菱几乎要气疯了。

刚刚的一刀以非常高的速度从她的脚腕位置向上斜切，对准了没有防御的膝盖和大腿，如果不是有裙摆被切开的声响，她觉得这次已经中偷袭了。

骨剑仓促地横在身前格挡，铛的一声，落下一串绚烂的白色火星。

陆闲云并没有非常用力。

红菱只觉得双手微微发麻，她趁着一闪而过的亮光总想要看清楚对手，但只看见了飘远的一片衣角。

她真的很难想象那样难缠的对手甘愿躺在满是沙尘的地面，屏息静气地潜伏，在几乎会被踩踏的超近距离才悍然出击。难道他就真的不怕骨剑当头砸下？

耐心、果断、奇巧、卑鄙……虽然不太想承认，红菱很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这样的人，远比一个上来就硬莽的人要难对付很多。

如果她知道陆闲云是在拿她练刀，外加观摩学习下一个大境界，她心中的郁结应该能更加如鲠在喉。

“这真的是人吗？强行扼住心跳那么长时间不搏动，居然还没昏厥？”

她陷入了这样的巨大误区，总觉得陆闲云是控制住了心脉跳动。而人类的身体在气息缺乏的状态下机体能力会严重衰退，出于这种本应该很合理的判断，她的警惕性在陆闲云的多次偷袭而不得后，开始有些松懈了。

山谷深处超乎想象的大，双方的战场从平原移动到山陵间，乱葬的荒冢被踏碎了一连串的枯骨爆鸣，青蓝色的磷火被冲撞得到处乱飘。

“吃我一脚……”陆闲云又开始口是心非。

他踢碎了半高的无字墓碑，直接撞破了还没落下的纷飞碎石，毫无征兆地冲向正在逼近的红菱。

刺耳的尖啸中，跳动的火花照亮了两人咬牙切齿的脸。

陆闲云灵巧地矮下身体，躲过了直击的爆头大剑，手中的刀光再也不像之前那样灵巧。

“鬼神不语，杀生破戒！”

庞大的灵力瞬间被强行注入链刀，这一次不是倒映月光，而是真的爆发刺目的光芒闪过。漫天星辰依旧闪耀如常，但此时的刀下再也容不下丝毫。

这是陆闲云认真的一刀。

红菱等来的不是那恼人的飞踹，她眼中刚刚才映出陆闲云全身上下，从左腿、躯干到右臂，仿佛有闪电流过陆闲云的发力路线，勾勒出骨骼轮廓。

空气明明还在凄厉鸣叫，不怎么喜欢动脑子判断问题的红菱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砰！

“你——”红菱的话语因为气息的泄露戛然而止，她恍然明白，之前陆闲云那些偷袭都是闹着玩的。

她觉得像是被山岳撞击中心窝，隔着甲胄，都能感受到透骨刺痛的寒冽杀气。

咔咔咔咔……之前始终坚如磐石的护甲崩开了细微的裂口，陆闲云挥刀顶着红菱撞破了一座座墓碑，将玉简秘藏的裂口一点点撕开。

作为皮肤外侧的防御甲，红菱并没有办法临时修复破损，而是需要重新将金玉完整析出身体。

这一点已经被陆闲云发现了。

“你给……”

砰！

“住手……”

砰！！

“混账东……”

砰！！！

“我要杀……”

砰！！！！

红菱每撞上一次石碑，体内气息的循环就被打乱一次，她的脑后好几次结结实实磕在大理石上，感觉头皮都被砂纸抛光了。

陆闲云从她断断续续的卡顿发言中听不明白意思，情绪倒是好好传达过来了。

“哈，你刚刚说的什么？”明明懂了，他还是没脸没皮地发问，手里的力道非但没有收住，还不断在红菱看不见的角度舒展气旋羽翼。

红菱对于空间的操控越来越熟练，他必须保持足够高的速度才能牵制住花妖的脱身。换成面对任何一个彻底稳固元婴境界的敌手，想要实现这种压制都会尤其困难。

境界带来的有些差距是几乎无法弥补的。

这一刀最终还是没能破甲，陆闲云推着红菱撞碎了过半的石碑，为了避开再度挥舞过来的骨剑而松手。

红菱看着几乎粉碎的甲胄，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莫名的压力落在心头。

她引以为傲之物，并不是真的无懈可击。

“那到底是什么兵器……”她死死盯着陆闲云手里的刀，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那是一把古代兵器。链刀缺乏那种古朴而晦涩的沧桑感。

越是这样，红菱反而觉得心中越发惊骇。下一刻，新的胸甲完成凝聚。

陆闲云低头看着链刀上沾着的血丝，轻轻地甩落，似乎又添上不少新裂痕的链刀在跃跃欲试地亢鸣。

从血迹判断，链刀刺入的程度不深，以红菱的愈合能力，大概说不上是什么伤势。

“可惜了一次机会。或许我应该修行毒咒之术附在刀上。”

“不会有下一次了！”红菱嘴硬。

摧毁了亡者的安眠之地后，两人又从溪涧攀上山巅，本就不高得小山头被三两下轰碎，陆闲云在下落的时候，还顺手抓起脸盆大的岩石对着红菱脑袋乱砸。

最质朴的武器，最精巧的投掷技术，被砸得脑壳嗡嗡响的红菱感觉，全身血液滚烫到快要爆炸了。

穿过林地、草原、林地、草原……向前的路像是永远也到不了尽头，而之前远方还能看见的除魔师已经踪迹全无。

陆闲云的目光偶尔飘过那些方向，眼神中藏着某种思索。

“我受够了！！”红菱愤恨大喊，预想中的速战速决迟迟不来，她的耐心本来就不多，

“更强，我想要更强的力量，足以碾碎这世间一切的强大力量……阴谋诡计，都要在我的力量下臣服！！”

她彻底失去了纠缠下去的想法，毫无顾忌地加速前进，既然陆闲云会在远方的某个地方埋伏她，那她就要主动奔赴过去。

“感觉快了，感觉她的情绪快要失控了，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不知道会不会梦想成真……”陆闲云率先进入了一片树林，如同一阵风般横冲直撞，将树叶如同暴雨般刮落。

看着铺天盖地的落叶，快速找到红菱的位置对于陆闲云来说也不是轻松的事情，但他在反应能力上比对方好很多，所以在这种瞬息万变的战斗中非常占优势。

毕竟挥刀杀人本身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哪怕双方几乎同时对砍，要死的也是慢一拍的。

陆闲云在哗哗作响的落叶中搜寻那道身影，这次的节奏大不相同，一瞬、两瞬——

“哦豁完蛋，轮到我中计了。”陆闲云嘴上说着大事不好，表情却是跃跃欲试的，像是恨不得事态越严重越好。

红菱在疯狂落下的树叶前无声站着，她原本打算冲过去，结果思绪中的灵光再度释放了大量的光芒，这次像是加强了她的脑子。

她就那样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住，气息居然又开始进一步攀升。

元婴中期、元婴后期、元婴……化神！

【陆闲云，你十分不幸地碰上了化神境界的强者。她所精通的幻术法则哪怕仅仅由唯一的神通构成，也是从改变自身到改造自然的飞跃。】

【你遭遇了仙道修行体系中的结构性境界压制，无论何人、何时、何地、何因果，这场对决你所在的位置都必败。】

【劫数：55，56，57……】

“她来了她来了……”陆闲云被开始计数模式的劫数累计吓了一跳，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彻底落在红菱身上。

他看见了元婴化神的过程！

“让我砍一刀试试神的肉质！”陆闲云觉得自己的胆子前所未有地肥，居然敢有这种疯狂的想法。

红菱只是看过来一个眼神，陆闲云在其中看见了荒芜的世界。

庞大的思绪冲进陆闲云的脑海，迅速凝固成网罗全身的支脉，掌控住了陆闲云的行动。

年幼稚嫩的神和神一般的大龄少年的对决，就这样在开始的瞬间直接结束，毫无反抗的余地！

支配身体的麻木感令陆闲云感觉到无名恐惧的同时，也有沸腾的向往。

“这就是所谓的神吗！”他现在唯一能动的只有最后的念头。

“是不是神，已经与你无关了！”红菱眼中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巨大的骨剑对着陆闲云的眉心落下。

这种时候，陆闲云还在放肆地大笑。

时间的流动突然变得很奇怪，那把沉重的杀剑始终落不下来，陆闲云的笑声也一直没有停下。

他像是准备笑到地老天荒！

“笑够了没有……”

“我说，笑够了没有！”一个并非红菱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恼恨、不爽，但是又有一点点的乐趣在其中。

“笑够了啊，这一次，是我大开眼界了。”陆闲云缓缓稳住了笑声，然后毫不在意那把剑到底会砍到哪里去，而是果断地转身。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中途吧。我想应该是我在对着红菱挥剑的时候，你把我们都拉进来了对吧？”

“敏锐的家伙真让人心烦。你说的没错，你的剑，现在还架在她的脖子上。如果你们同时出去，她必死无疑。”岩山龙的声音中带着很淡的轻蔑。

“所以我还得在这里多聊一盏茶？”陆闲云明白了状况。他也没问为什么岩山龙要帮红菱，这种问题毫无意义可言。

“所以我说敏锐的家伙很讨人嫌啊……”王座上的声音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再度抱怨起来，偏偏情绪分明又是有些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