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傍晚时分驶下了高速，进入另一片城市废墟。这里已经进入画了红圈的地图范围，只需要再走一天，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这次好快啊，顺利得简直不像话。”我站上一片地图显示原本是旅馆的废墟，居高临下地看着辛柏。

“哪里顺利了？”辛柏很无奈，攀着几块大的瓦砾，站到我旁边。

“还有一天，还有一天就可以离开了啊。”我对着辛柏比出一个数字“一”，“还有一天，我们就可以一起通关游戏了。”

“还有一天。”辛柏跳下废墟中间一片较大的空地，向我伸出手，“那今天就是最后一个晚上了，好好休息吧。”

不敢打开手电筒，我们借着最后的阳光给自己铺好床。周围的废墟高大，将我们包围，比起压迫感，更多的是安全感。至少我们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

星空依旧璀璨，可惜我们能看见的只有一小片星空。

“井底之蛙。”我突然笑自己。

“我们可不算井底之蛙。”辛柏突然转头认真地回答我，眼里的金色又黯淡回浅褐，但依旧熠熠生辉，“至少我们曾经跳出来过。”

“然后我们又把自己围住。”我轻声呢喃，“至少井底之蛙是幸福的，它从来没有跳出来看过黑暗。因为我们曾经见过黑暗，所以又把自己围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但它得到的光明也只有那一小片天地。”辛柏摸摸我的头，“被自己围住的我们也只能得到那一小片光明。”

“那我们该怎么做？”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辛柏，我们应该怎么做？”

“做你自己想做的。”他的回答像清风拂过我的耳畔，“如果你只要那一小片光明就觉得足够，没有人可以诟病你；如果你想要去往更广阔的光明，也没有人可以阻拦你。不管怎样，总会有光照耀在你身上。”

我当然感动，但更多的是悲伤。一点一滴地涌出胸口，回流血液。压抑的情绪转向心脏，从眼角溢出。

“怎么了？”辛柏慌乱地抱住我，一只手托住我的后脑勺，额头抵上我的，温暖我的身体，“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我记不得一切。只是好像，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可以做我想做的。”

“你当然可以。你是你自己，你是独立的个体，你有独立的思想，你可以做你自己，任何人都不能定义你。”

“辛柏，我好像总是在哭。”

“抱歉，我不应该让你哭。”

“不，不是，你也总在哭，不是吗？”我摇摇头，“我是说我们的情绪好像很容易被对方调动，短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有无数次情感波动，如此疯狂的感情就像是我们的爱情即将结束，临近破灭前的狂欢。如果我们现在就消耗了所有的情绪，那么我们以后会不会变得麻木？”

“你会变得麻木吗？”辛柏声音沙哑，“你是说我们的情绪在最开始就被过分使用，所以以后再无剩余的感情。”

“是的，辛柏，你总能理解我的意思。”我亲吻他脸颊上的泪珠。

“怎么会呢？情绪怎么会是消耗品？它在你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就可以出现许多次。你悲伤，你快乐，你愤怒。它是在不断消耗，却也在不断产生。它是不断冒出的海面上的泡泡，是枯萎又长的野草。它是不断出现的，是我对你的爱意，不断涌现，不断再生。”

“你会一直爱我吗？”我总是在寻求承诺，就好像我的一生中从未得到过，“辛柏，你会一直，一直爱我吗？”

“我当然会爱你。”永恒的承诺并不具有长久的效益，但辛柏的眼睛真诚得就好像他的承诺是个例外，而例外是我永远可以相信他的保证，“我会一直一直爱你。”

我们在沉默中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沉沦在这片寂静中，看月光摇曳，我脱口而出：“月亮高高照着。”

“你头发如山间高草轻晃。”辛柏接着我的话说。

我破涕为笑，说：“你怎么能想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也许因为我们看过一样的书。”

我不笑了。我们看过一样的书，走过一样的路，经历过一样的痛苦，交流过一样的感情，但我们不能成为一样的人。我想的太多，我失去过太多，所以我才那么想抓住。

我说：“辛柏，我们是不是分开过太多次？”

“刚刚心情不是好一点了吗？现在怎么又开始难过了？”辛柏握紧我的手，“我不知道，我什么记忆都没有，我不能给你答复。”

“你觉得呢？不用你的记忆，而是用你的感情判断呢？”

“那也许是分开过太多次。”辛柏转换手掌方向，于是我们十指相扣，“我不想放手，也许是因为我没能抓住你太多次。”

“我也是，我也没能抓住你太多次。”我说，“那么这次，我们能抓住彼此吗？”

“当然。”辛柏眼里的星光流转，我喜欢他对我做承诺的样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第一个平静祥和的夜晚，没有怪物，没有其他人。辛柏已经起来收拾好一切，小柏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地叫。他笑着，一粒一粒地把玉米粒喂进它嘴里。

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小柏就飞到我的手上。我诧异地捧着它，问：“它可以飞了？”

“嗯。”辛柏回答，“但伤还没好完全，飞的不太平稳。而且飞的时候，它会疼。”

确实是。它因为疼痛，在我手里微微颤抖，却又强压痛苦，想要我的夸赞，于是我说：“小柏真厉害，只用两天时间又可以飞起来了。”

“那为什么不夸夸我？”辛柏故作委屈。

“那你也很厉害。”我笑起来，“你和小柏一样厉害。”

都会忍着痛苦，朝我飞来。即使方向不稳，也坚持着落在我的手掌心。我为什么不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