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沉重的窒息感中惊醒，肺部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着梦寐以求的新鲜空气。没有海水的咸腥味，空气中混杂着饭菜馊味，还是其他什么我分不清的味道。

“砰”的一声，木碗掉落在地的声音使我迅速做出戒备。床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大大的如葡萄一般的眼眸，深不可测的漆黑点缀几点跳跃的火焰。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更像用补丁拼接而成的旧衣服。

她眨眨扑闪的睫毛，忽而喊着向外跑去：“姐姐，她醒了！”

立刻有脚步声踏着木质台阶上来，我迅速打量所处空间的一切。

房间简陋，只靠角落一点不起眼的油灯分享亮光，依稀照得清墙上年代久远的报纸碎片，用以糊墙。屋内摆设着几件必要的家具，都是破破烂烂，像是从垃圾堆里捡的。就连我现在躺着的木质床板，都带着几根倒刺。

进屋来的少女神色温柔，角落跳跃的火焰映照着她洁白脸上柔和的光。她递给我一杯水，说道：“不好意思，让您待在这里真是委屈您了……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我不肯接，情况尚未明朗，即使她的笑容有些稍稍挂不住，让我心生愧疚，我也不敢拿我的命去赌。

“我明白了。”她将半杯水倒入口中，稍有距离没有碰到杯口，当着我的面吞咽下去，随后把水递给我，“这样可以了吗？”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既然如此……我接过杯子，小心谨慎地学着她的样子将水倒入口中。甘甜的味道充盈口腔，将喉咙里的苦涩驱散。

她松了一口气，复而又微笑着问：“外面实在不太平，无论是谁都有可能被枪林弹雨波及。您不如在此地停留片刻，如何？”

我扭头看向窗外，漆黑一片。此刻，她充满歉意的嗓音又起：“我没有刻意留您下来的意思，只不过，外面有战火蔓延，一时半会似乎还无法停止。您孤身一人，又晕过去了几个时日，身体虚弱，我无法放您出去冒险。您不如在我这里停留几日，这里是贫民窟的边缘地带，相对安全。等您身体稍好一些，战火停歇，再离开。”

她的眼里的确没有恶意，话语真挚诚恳，打动人心。怀着几分对她的不信任，我还是点头回答：“听你的。”

闻言，她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一面从房间里跑出去，一面回头说：“我去端粥给您喝。”

她出去了，那个小女孩依旧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一手扯着衣角，拘谨而安静。

我盯着她，尽量柔和地开口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揉搓布料的动作停了，半晌才小声回答：“茉莉，因为姐姐说捡到我的那天，贫民窟的茉莉花开得正香。”

“茉莉，很漂亮的名字，和你一样。”

我向她欣然一笑，她眼里的不安终于放下，仰着天真的小脸，鼓起勇气问我：“姐姐，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我……”

我的话并未完全说出口，就被端着粥进屋的少女打断：“茉莉，客人刚刚醒来就对她问东问西多不礼貌呀。”她的笑容灿烂，模糊了衣服上花花绿绿的补丁，“抱歉，我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吧。我叫雏菊，路边最不起眼的小花……她是茉莉，我们都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

“雏菊，春季开放得最绚烂最耀眼的花，何来不起眼一说？”我说，“抱歉，我不太记得我的名字了，很遗憾无法对你做自我介绍。”

“是，我明白。刚刚醒过来恢复还是需要些时日的，您先吃些东西吧，我和茉莉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她将粥放在床头柜上，拉着茉莉走出房门外，关门时对我悄声说了“晚安”。

屋内一片寂静，我仍未搞清楚状况。我到底是作为什么身份进入到这个游戏里的？这又是个什么游戏？

床头柜上的粥还冒着热气，我没有胃口，也不需要补充食物。但我也不想浪费了雏菊的一片心意，更何况这还是贫民窟里的珍贵食物。

我拿着勺子，一直吃到碗里的粥冰冷凝结，还剩大半，才把它放回原处。也许是前几日睡得太多，我今夜无梦。

微弱的旭日直达窗底，我扒着窗口往外看。被几片布料搭建起来的棚子或塌了一半勉强可以避雨的屋子连成一片，中间隔开的一长条距离形成街道。到处都是穿着破烂衣裳的人，或瘸着腿走路，或断了一只手臂。街上四处是垃圾，还有人在里面翻找，似乎是什么隐藏的宝藏。

“早上好。”有人敲了敲门，是雏菊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我听见上面有动静，想着您应该起来了。”

“嗯，可以。”我回答。

少女推开门进来，灰色的衣服被她的笑容感染，仿佛也有了颜色。她走到我跟前，将床头柜上的碗拿起来。看到里面剩下的粥，她的表情并未变化半分。

“抱歉。”我连忙解释，“我的胃口不太好。”

“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昏迷刚醒的人确实是吃不下那么多的。那个，您今天的胃口如何？需要我将早饭端上来吗？”

我沉吟片刻，回答：“不用了。”复而又抬起头，期盼地看她：“我可以出去活动活动吗？”

她嫣然一笑，回答：“我让茉莉陪您出去吧。她对这一片比较熟悉，有人陪着也安全一些。”

安全一些吗？那样瘦小的女孩，真的可以在贫民窟里安全活动吗？我连忙拒绝：“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我在这里躺了这么多天，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们呢？”

“有什么麻烦的？”她一笑，真像迎着日光开放的雏菊，“您不必担心。虽然这里是贫民窟，可大家都很友善。如果没有遇上那几个人的话……不，大概率是不会碰上他们的。有茉莉在，您也不怕迷路。”

那几个人？不容我再次拒绝，雏菊身后已闪出一个弱小的身影。茉莉的眼眸清亮，伸出一只白皙小手向我，说：“姐姐，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