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他与沈莺歌她们去大理寺将露白娘亲的尸骨带回去后，答应过露白会来陪她。

哪知那日回府后，陆老爷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此事，勃然大怒，下令将他关在房内，没有自己的命令不许下人放他出来。

就连一向溺爱他的陆夫人，这次都没站在陆景这边。

他们只希望陆景可以平安快乐的长大，就算他将来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陆老爷留下的家产也足够他挥霍一生。

但不论露白娘亲是命案中的死者一事，还是她身边有锦衣卫的存在，这一切都显然与陆老爷和陆夫人的希望背道而驰。

若说前者还能勉强容忍，那后者便已触及他们的底线了。

陆家能够在雍景城中经商多年，便是因为一直遵循中庸之道。

而任何可能与朝廷扯上关系的人或事，都会打破这种平衡，甚至会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可尚且年幼的陆景不懂这些，他只知道，答应了朋友的事就必须要做到。

所以即使被陆老爷禁足屋中，他也一直在找机会跑出来。

终于，在露白娘亲出殡这日，看管他的下人认为风头已过，一时疏于防范，这才让陆景逮到了机会。

他并非没有想过把这些发生的事告知露白，以此得到对方的宽容与谅解。

不过别看陆景平时顽劣胡闹，在对待自己上心的事时，却异常聪敏。

他怕将这些告诉露白后，会伤害到对方，认为陆老爷和陆夫人是嫌弃她没有爹娘，又出身苦寒才不让自己出门见她。

因此他隐瞒了大部分前因后果，只说是自己这几日出不了门，才没能来。

露白听到这话，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完，她便继续抱着娘亲的牌位向前走去。

陆景摸不定女孩子的心思，不知她这句“知道了”，究竟是原谅了还是仍生着气。

没办法，他只好悻悻地跟在队伍旁边向城郊走去。

几名小厮围在陆景身后劝说他快些回去，奈何他充耳不闻，权当听不到。

他们又不能真的上手将少爷扛回去，万一他挣扎间磕着碰着，等回去后夫人还不得先拿他们问责。

城郊。

绿茵茵的青草铺满山坡，色彩各异的花朵隐在草地间随风摇晃。

清脆悦耳的鸟鸣与芬芳花香遍布在这片广袤天地间，放眼望去草长莺飞，百花争鸣。

沈莺歌找人为露白娘亲挑得这处地方风景极好。

算是让这一生都波折不断的女子能在去世后有个好的归宿，也是给留下来的人一点小小的安慰。

沉重漆黑的棺木被放入早就挖好的土坑，泥土不断覆盖在上面，很快就没过了棺盖。

一直沉默不语的露白放下手中牌位，走到土坑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捧起一坯坯黄土洒向棺椁，眼泪渗入泥土，一同送向沉眠的灵魂。

直到坟堆筑起，墓碑落地。

露白双手伏地深深叩了三个头，这才在沈莺歌的搀扶下起身，

她仰头看向对方，稚嫩脸颊上已经褪去属于孩童的天真，仿佛在一夕之间长大。

“大哥哥，我今后……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了，是吗？”

沈莺歌沉沉叹了口气，握着对方的手紧了紧：“你还有我，还有李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跟在她们身后的陆景小声道：“我也，我也是！我们是朋友，我会照顾你的！”

露白没有回头，只有一句谢谢随着风送入陆景耳中。

——

解决好露白娘亲的事后，沈莺歌抽空买了些胭脂水粉之类女儿家用的东西，趁着白天送去了拈花阁。

原颜朱一见她来，脸上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还真来了？”

“……别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沈莺歌忿忿瞥了对方一眼，无情戳穿：“你那天利用南柯套我话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原颜朱面对她的指责，毫无愧疚之色，反而一脸无辜：“我只是担忧少楼主你的安危，顺便问问罢了，就算你去了东厂又如何，我又不会说出去，难不成……”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羽扇半掩唇角笑意，凑到沈莺歌面前：“难不成少楼主你去东厂，做了什么不能让属下知道的事？”

面对这人讨打的笑容，沈莺歌气得直咬牙。

偏偏她又不能当真说什么，不然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心里有鬼”的名头。

“无聊！好好查我交代你的事，别的少打听。”沈莺歌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挺直背脊，以表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姿态。

原颜朱好整以暇地朝她的背影拱手道：“遵命，少楼主。”

如今沈莺歌已算得上是正式踏入的朝廷，而不论是有关她的身世，还是沈非愁之死，都该提上日程了。

因此，前几日她便已托云岫给原颜朱递了话，让他利用胭脂鸩查查有关这两件事的线索，看能不能找到入手之处。

约莫半个时辰后，沈莺歌从拈花阁后门走出。

一扭头，便看到原颜朱正坐在隔壁青楼的后门，与那年近半百的老鸨嗑着瓜子聊天。

要不怎么说原颜朱此人很是神奇。

他能做胭脂鸩的掌事自然也有自己的长处，除了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外，还有这能够迅速与他人打成一片的能力也每每让人叹为观止。

只听原颜朱倒吸了口冷气，惊讶到：“当真？那可真是丧良心！”

对面的老鸨咔吧一声磕了颗瓜子，道：“可不是？我听说已经丢了三四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