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又失败了」

第 161 章 寡夫门前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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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骤然清醒,他瞪大眼睛“帮,帮,帮不了,嫂子帮不了你。”

磕巴了句,头一转,撒腿就跑。

仿佛背后有劣狗在撵。

梁津川冷冷注视这一幕,哪来的狗,只有一个残废。

他眼眶泛起情绪激动的红,能穿件肚兜坐在他哥腿上扭成肉虫,能勾三搭四诱人来他家里,能直直地望着他的青嫩丑陋。

却又跟他露出纯情慌张的样子。

他徒然低哼,大腿肌肉抽搐着,腹部一阵阵地发抖。

闯进来的人走时没顾得上关门,冷风肆无忌惮,桌上书本被吹得哗啦作响,却不能让少年高高昂起的头颅冻得蜷缩。

那人离开途中不够细心,脚忘了避开地上的半个柿子,直接踩过去了。

柿子被他踩得更加稀烂,一部分黏在脚底带出去,一部分瘫在土面上,柿子的汁液正在往土里渗。

就像逐渐透进棉布料的少年稠白。

梁津川的额角青筋不停地抽动着,该厌恶的,该羞耻的,该遮掩的,可一想到会被看见就恶意地展露。

于是,终于被看见,被看着,果然更起劲,更兴奋,程度远超所料,恨不得跳出死命的狠掐和掌箍,去那个人手上,去他全身上下每个温暖的地方。

控制不住,不由自主,龌龊,罪恶,肮脏,堕落,低贱,荒唐又无药可救。

梁津川嘲弄几瞬,随意地拿几张草纸擦拭擦拭,力道大得似是在自残,他丢掉脏了的草纸,闭眼喘息。

“嘭”

风把屋门砸上了,冷气吹进他微湿的脖颈里,他慢慢平复体温与心跳,慢慢抽离出自我厌恶的疯魔生理状态。

然后,

又莫名地跳动了一下,站起来了。

梁津川神情麻木动作粗暴,皮下血脉偾张,他抿紧唇,痛苦又憎恶地盯着浮现在脑海的人脸,低不可闻地吐出一个意味难明的字节。

今晚没月亮,小院的几个果树光溜溜地在黑暗中随风摇摆,南边屋里,陈子轻开箱拿珍宝。

自从进入冬天以后,陈子轻创业的频率大幅度下降。

冷啊。

就像是蛇冬眠。

春天才是万物交配,啊,不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而夏天热情似火衣料单薄穿脱方便,秋天多伤感,冬天就是一根冰棍。

要不是刚才视觉受到可怕的暴击,满屏都是粉色,陈子轻哪里会

陈子轻踢掉棉鞋,上身不动,他脱掉外面的厚棉裤,想了想又把毛线裤也扒了,穿着秋裤哆哆嗦嗦地爬进被窝里。

吭哧吭哧地忙活了一通,脑门出汗了,脚还是冷的。

这副身体大概是寒性体质,冬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小腿底下冷邦硬,跟死人脚似的,根本捂不热。

陈子轻把毛线裤塞进被子里,摸索着套进去一条腿,

再套进去一条腿,他抬了抬湿乎乎的屁股,手拽住裤头向上一拉。

“好冷好冷好冷。”

陈子轻牙齿打颤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冬天真的不适合做。

或者说,不适合一个人做,两个人睡觉就很暖和。

陈子轻两眼一闭哎heihei”

梁津川要是只有六岁,陈子轻可以厚着脸皮想些法子和他挤一张床,把他当小火炉抱着睡。

可梁津川过完年就十七岁了。

小孩子个屁啊,哪有那样的小孩子。

那么大的个头,肆意随性,嚣张跋扈又凶戾,大剌剌地对着他这个嫂子,没有一丝尊重顾忌回避可言。

都敢冲他吐水。

陈子轻眼看自己又要生出空荡的痒意,他经验丰富地一把掀开被子,很快就被冻得什么都僵了。

“我让你不老实,我让你发骚,冻死你。”

陈子轻嘀嘀咕咕,他硬着头皮爬出被窝,飞快地穿上棉裤下床,呼吸紊乱地发誓“年前都不做了,绝对不做了,气温不回暖就不做。”

“谁再让我想做,谁就是我的仇人。”

陈子轻一边吐槽,一边去桌前,桌上有个被他拿来当笔筒的盐水瓶。他倒出盐水瓶里的半根铅笔和一支圆珠笔芯,拎起水瓶对着瓶口倒开水。

眼看水位渐渐上升,他心下嘀咕,不会爆炸吧

你每年冬天都会这样捂脚

陈子轻松口气,妥了。他给盐水瓶倒满水,在抽屉找到随便丢进去没有扔的瓶塞,掰着塞子边沿裹住热气腾腾的瓶口,摁紧。

盐水瓶里的烫热钻进他手心,一两秒间就能在他四肢百骸流窜,他浑身皮肉毛孔全部放松地张开。

整个人不缩着了。

陈子轻感觉自己的身高都长了至少两厘米。他把盐水瓶放进毛衣里面,再将毛衣下摆扎进裤腰,以防瓶子掉出来。

家里好像不止一个盐水瓶,还有剩的,陈子轻去杂物间找出来个脏的,洗干净,装了开水送去小屋。

这次他肯定会敲门。

不敢直接进去了,青春期体力充沛躁动旺盛,偶尔冲个浪很正常,没什么的。

如果不是他撞见直播现场的话。

“津川,我进来了啊。”陈子轻提醒地喊了一声,等了会才推门进去。

屋里空气浑浊腥中泛苦,地上这一团那一团的草纸,陈子轻乍一看有十几个团子。

这不像是一次清理的量。

陈子轻没有多打量,他走到床边,臂弯一松,被他夹着的盐水瓶掉在了棉被上面。

“盐水瓶可暖和了,我放了个在怀里一下就不冷了,这个是给你捂脚的。”陈子轻眼下垂,不太想看男孩是什么坐姿,褂子裤子脏不脏,“你快睡吧,明早要去集市呢。”

梁津川盯着他隆起的肚子,冷淡的唇开启,无声也无息地吐出三个字“小妈妈。”

陈子轻感应到梁津川说了什么,他迷

茫地抬头“你说什么”

梁津川猝然剥掉魔障状态,他剥得快又狠,周身血淋淋地冒着腥热的气息“麻烦嫂子把地上的草纸扫一下,还有你弄掉的柿子。”

陈子轻“啊”了声“现在吗”

他好不容易摆脱身体上的困扰,这会扫脏兮兮的纸团子,对他可不是好事。

所以陈子轻试图拒绝“明天可不可以啊,我都困了。”

梁津川没说可不可以,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用双臂撑着身子朝床边挪动,缓慢吃力十分艰难的模样,令人动容不忍。

陈子轻“”

“你坐着别下来,我现在就扫”陈子轻翻了个白眼,他去屋檐下拿了笤把进来,利落地打扫。

陈子轻做出弯腰扫地的动作时,肚子隆起的弧度下坠。

梁津川冷漠地想,这人要是个女的,他哥会s大他的肚子,让他怀上吧。

那他现在的肚子会是多大

他们一月初结婚,他哥是四月13号死的。假设这个人三四月怀上,现在肚子会大成球,差不多快生了。

生下来了,叫他叔叔。

男的生不了孩子,他哥没有后代,他不会是叔叔,在他眼前隆着肚子扫地的人,不会哺育。

梁津川某根隐晦的神经末梢倏地一颤。

那他为什么想把人按在地上,掏出肚子里的盐水瓶,取而代之。

将自己深埋进去。

梁津川的眉眼覆上阴鸷,掌心一片温热,他什么时候有的抠手的毛病,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疯了的征兆,又是什么时候

“津川,你抠手干什么啊”陈子轻拿着笤把跑到床边,发现他指缝里渗出一点红。

梁津川偏过头,森冷的面孔朝向窗户“谁知道。”

陈子轻愣愣望着他捏成拳头的手,欲言又止“抠破了多疼啊。”

“以后还是别抠了吧。”小声囔了句,继续打扫去了。

梁津川摊开手掌看掌中血迹斑斑,疼吗。

疼点好,犯贱。

第一天既是小年也是赶大集的日子。

冬天不像夏天,六点左右天还是黑的,村里不能再等,陆陆续续地嘈杂了起来。

陈子轻睡眼惺忪地打开院门,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他打了个抖,日常任务一有说恶劣天气不用挑水。

天这么冷,算不算恶劣

范围没有标出来,他确定不了啊。

恶劣天气通常是指,泥石流,山洪,地震,大雨,暴雪等

陈子轻抹把脸,行了,知道了,不算恶劣。

有两个人打着手电筒从门前经过,他看清来人,惊讶地问道“四叔四婶,你们这就去集市啦”

一束光向他脸上扫来,他条件反射地闭眼躲开,干嘛照他的脸啊。

光从他脸上移开,他听见四叔说“早去早回。”

四叔没穿

千篇一律的臃肿的棉袄,他穿的是不知哪年买的旧皮夹克,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耍着帅,一只手拿着手电,一只手牵着四婶。

而四婶背着一个大大的篓子,小鸟依人地挨着四叔,画面显得恩爱温馨。

陈子轻的视线追了他们一段,他不能抹黑去挑水,摔到腿就完了。

要么带上手电去塘边,要么等天微微亮起来。

陈子轻选了前者,他提着心去挑水,双手要扶扁担跟钩绳,手电没手拿就用嘴叼着,一来一回嘴都合不拢了。

梁津川出来看到他叼着手电进院门,津液淌在下巴上弄得水淋淋的。

嘴小,很能吞。

梁津川转着轮椅越过他,往外走。

陈子轻赶快把水挑去厨房,他揉揉僵掉的嘴,拎袖子擦湿冷的下巴,冲外头大喊“津川,我们现在不出发,等我会”

早前四婶给的那包红糖没坏,陈子轻偶尔会拿来做馒头。最后一点红糖让他昨晚用掉了,他热好红糖饼带在路上吃。

从下庙村去赶集只有一条路。

陈子轻上次经过是他登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在那之后他一次没走过,也没去过集市,更没带梁津川去。

所以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去赶集。

从前原主带的不算。

梁津川坐在轮椅上,身后人小心地推着他,嘴里咕哝着幸好路面没结冰,不然就去不成了”。

不再是拎着轮椅坐在前面嗑瓜子,看他在地上爬。

时间能不能证明一切,他不确定。

他确定的是,时间是个擅长恶心人的喜剧导演,在导一曲庸俗戏剧。

“速度可以吗,你让我快,我就快点,你让我慢,我就慢点。”陈子轻趴在轮椅后面,呼出的白气喷在男孩的耳边。

梁津川没开口。

这个季节山里光秃秃的,铺满绝望的灰色调,不像春天,漫山遍野都是生机勃勃的映山红。

陈子轻在路上找到大队伍,和他们一道去集市。

所谓集市是在一个村里,那村子和别的村子不同的是,路很宽,也四通八达。

集市上十分热闹喜庆,大的小的摊位摆在路两旁,挑年货的,摆摊的,买卖一条龙。

陈子轻碎碎念着走到轮椅前面“春联要用的红纸买了,笔墨纸砚买了,还缺什么呢,对了,还要毛毡,垫在纸毡到底要不要买啊,要不我们回那个店问问价,顺便再买些白纸给你平时写毛笔字用”

梁津川扯动唇角,他从没写过春联,这人竟然给他买文房四宝。

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以为是。

陈子轻光顾着查缺补漏,没注意到有一伙人往这边挤撞,他被撞得向后退。

下一刻就要坐到梁津川的腿上。

一只手从他背后撑住了他,同时也阻止了那件事发生。

他反应迟钝,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梁津川冷厉的嗓音穿过喧闹刺入他耳膜“你瞎了吗,别人过来,你不知道躲”

陈子轻无力反驳。

梁津川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哪来的脸带我这个残废来赶集。”

陈子轻脱口而出“我以前不都”

完了,完了完了,我没事吧,我提“自己”造过的孽干什么

梁津川慢声“以前”

他呵笑“你要学以前是吗,嫂子。”

陈子轻推他去找人少的地方说话,找了又找,停在一家屋后小竹林边,麻利儿地蹲下来,仰着脸道歉“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嫂子知道错了。”

梁津川眼底的讽刺一滞。

比起眼前这个人,他更愿意面对曾经的畜牲。起码他不会感受到什么叫情绪脱离控制。

陈子轻表达了歉意,迟迟都没得到回应,他有点急躁,脑子乱哄哄的,嘴一撇,沮丧地说“我好笨哦,我连路都走不好,害得哥哥操心了。”

梁津川身子僵硬。

陈子轻眼前一黑,救命,不但茶了夹了,称呼还错了。

怎么办

陈子轻在寒风中濒临石化。

梁津川微微前倾上半身“你在跟谁说话”

陈子轻弱弱地说“跟你。”

梁津川慢条斯理“你叫我什么”

陈子轻眼神飘忽地回答“对不起,我刚刚脑子”

“我问你,”梁津川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相关的波动,“你叫我什么”

陈子轻很小声“哥哥。”

梁津川冷笑“嫂子,我现在,此时,这一刻还是未成年,别对我用你撩拨人的那一套。”

陈子轻谨慎地替自己澄清“我没有。”

梁津川眼含阴沉沉的讥意。

陈子轻把手里的布袋子往地上一丢,他一屁股坐上去“我真没有。”

梁津川面无表情。

陈子轻严肃地说“真的,我可以发毒誓,我要是”

“闭嘴。”

梁津川快结束变声期的嗓音比平时更哑,他猛扣轮椅扶手“我叫你闭嘴。”

陈子轻茫然“我没说话了啊。”

梁津川扣着轮椅扶手的十指轻抖几下,松开,他若无其事地阖起眼眸不再言语,一张脸冷得吓人。

陈子轻后面没有再大意,他带了个双腿残疾的人出来,是要比别人更小心点的。

买瓜子的时候,陈子轻在西瓜子,南瓜子,葵花籽之间拿不定主意。一波接一波买瓜子的人走了,他才说“一样来一斤。”

摊贩说“一斤能干啥,塞牙缝都不够。”

陈子轻露出糯米似的牙齿“我的牙缝没有那么宽。”

摊贩“”

陈子轻把大袋小袋挂在轮

椅推手上面,他去买了一点印着“新年快乐”字体的小红包,想着可能走亲戚要给小孩压岁钱。至于年货,别人普遍买什么,他就买什么。

瓜子,花生糖之类,品种比较多,量比较少。他还买了几袋辣条,口水都不争气的流出来了。

忽然察觉一双眼睛看过来,陈子轻瞟了眼。

是个少年,瘦瘦的,黑黑的。他和几个同伴在一起,手上拿着个木头制作的果盘。

他看的是轮椅上的梁津川。

陈子轻第一反应是,那男孩就是梁津川以前救过的人。

果不其然,少年撇开同伴们过来,自来熟地向梁津川打招呼,他说他那时候太小了,太害怕了,只知道听爹妈的话,爹妈叫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其实他心里是很感激的。

还说他这几年想去下庙村,可爹妈不准,他就没有去。

少年边说,边直勾勾地望着梁津川。

半年下来,梁津川的眉眼之间已经没有了灰败的死气,他衣着整洁,气色健康,黑发长到肩头,脸白眼深邃。

残疾那年梁津川十岁出头,如今他就要成年了,他的五官越发俊俏好看,在人群里属于一眼就能看见的出挑程度。

他的长相气质会让人忽略他坐的轮椅,直到走近发现他两条空荡荡的小腿,心头落下强烈的惋惜。

而后想尽方法和他接触,最终只想远离,不敢再有一点亲近的心思。

少年刚试图接触,还没了解他优秀皮囊下的真正脾性,阴郁乖张,又暴戾的脾性。

“你怎么不说话”少年说得嘴巴干了,他伸手去拉梁津川的棉衣。

梁津川按着轮椅向后一滑。他厌恶别人的靠近和触碰,这点不曾变动过半分。

“还不走”梁津川扫向身旁的人,他的热闹他的笑话很好看吗。

陈子轻凑到他耳边“我以为你们要聊天。”

“聊什么。”梁津川冷若冰霜,“不相干的人。”

“好吧好吧。”陈子轻把梁津川脑后的毛线帽拉了拉,“我们去买鞭炮。”

他推着梁津川离开。

那少年追了上来,同伴不解地叫住少年。

陈子轻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告诉轮椅上的小叔子“你长得太帅了,把人迷住了,他想赎罪。”

梁津川哧笑“赎罪的人有你一个,就够我厌烦的。”

陈子轻立马就不吭声了。

一婶在一个摊位前挑鞭炮,她的头跟脸包着块格子围巾,手拎着一串鞭炮,唾沫星子横飞地讨价还价。

摊贩不肯,一婶跟他掰扯起来了。

周围有一少人,梁云站得很靠后,她垂着头假装吵嘴的那个不是她妈,旁边冷不防地响起熟悉的声音。

“哇,小云,你妈好厉害啊。”

“好厉害什么,”梁云以为李南星是说的反话,扭头却瞧见他眼里的认真,她不敢置信地说,“你不觉得丢人”

“不会啊。”陈子轻说两手搭在轮椅推手上面,“太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和评价,过得会不开心。”

梁云看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整个村里,就你最在意他人的看法。

陈子轻眼瞅着一婶一时半会吵不完,他东张西望“小云,鞭炮你让你妈妈帮我买一下,和你家一样的就可以,我带津川去那边买衣服,待会儿回来。”

梁云蹙眉,李南星自己做了那么多衣服,小叔子穿的都是旧的,他现在还要买衣服穿得过来吗。

等到那对叔嫂回来,梁云故意问当嫂子的人“不是去看衣服了吗,没买”

陈子轻说“津川不要。”

梁云不假思索“你不是给自己买”

陈子轻搓搓冻到了的手“我买什么嘛,我挺多衣服了。”

“那店里有一身很适合津川,他非不要。”陈子轻唉声叹气,他带的钱是够的。

梁云压低声音跟轮椅上的人说“哥,你过年穿身新衣服不好吗。”

“又不是小孩子,过年穿什么新衣服。”一婶端着两盘鞭炮过来,给陈子轻一盘,“鞭炮拿着。”

陈子轻问多少钱,当场就要给一婶。

一婶不要,两人拉扯。

陈子轻来这个任务背景到今天,他对这项活动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这个时候,不是每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去赶集了,梁铮就没去,他在卫生所里。

宁向致过两天就要回县城,他挺清闲的。

梁铮是他这两天接到的第一个病人,无病呻吟的病。

宁向致没理会。

梁铮来找情敌谈心“寡夫说他会再嫁。”

宁向致开保温杯的动作一顿。

梁铮吊儿郎当地翘着一郎腿“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是不是激动上了”

宁向致不置可否。

“先别高兴。”梁铮故弄玄虚,“他再找男人的条件是长得帅,还要有钱。”

宁向致的眉骨抽了两下。

梁铮幽幽地说“他将来要住楼房开汽车,所以他要嫁给有钱人。”

宁向致笑着摇摇头“有钱人谁会要个寡夫。”

“玩玩倒是会。”他自顾自地说,“娶回家就不可能了。”

梁铮点烟“乡里的大夫一辈子到头了。”

“乡里的瓦匠一辈子更能看到头。”宁向致不温不火地还击。

梁铮的面色一阵青一阵黑,小地方赚小钱,大城市赚大钱,可大城市的钱是那么好赚的吗

想去大城市赚大钱,不如找算命的算算,用哪个姿势做梦来钱快。

或者站到风口,看大风能不能把钱刮过来。

梁铮抛火柴盒玩。

宁向致喝了口温开水“那么财迷虚荣的人,你稀罕去吧。”

梁铮挑着眉毛说“怎么,宁大夫找到相好的

了”

宁向致一派轻松“以我的条件,不存在找不到的到相好的,只有我想不想要。”

梁铮鄙夷,装逼谁不会。

“话我带到了,就看宁大夫有没有发财的机会了。”他吐口烟圈,“我嫂子可是非有钱人不嫁的。”

梁铮走了,卫生所静了下来。宁向致把保温杯重重扣在柜台上面。

什么样算有钱他积蓄小几万,家在县城有套房,算吗

宁向致揉眉心,不是决定不忘初心,只把寡夫当个阶段性的消遣吗,怎么还估算上家产了。他气自己不争气,趁着四下无人发了通火,挥手把保温杯给砸了。

过了小年,陈子轻趁着年底还有六天就在村里找目标下手,争取在年前把总怨气值减到3000到3500之间。

本来陈子轻只想对付怨气重的一小撮人,可第一波就卡在梁铮那了,他只能改变路数,替上了积少成多的方案。

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必要时候只能随机应变。

陈子轻把目标从人换到了动物身上。选狗,还是选牛呢,狗里面怨气最重的,比牛里面怨气最重的要浅一点。

那还是选牛吧。

怨气重的牛是头水牛,大爷爷家养的。陈子轻作为人是没法跟牛沟通的,可牛有监护人。

而且街坊四邻的对那头水牛也有所了解。

根据陈子轻的打听,大爷爷在世的时候,水牛就老了。

大爷爷没少和人说,再耕三年就让水牛养老。

可大爷爷去世以后,大堂叔继续用水牛干活,稍有个不顺心就把火撒在它身上。

村里都知道他常打骂水牛,他就是牛脾气,改不掉的死德性。

为这事,有人劝过大堂叔,水牛在他们家待了一辈子,帮村里好多家犁过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大堂叔照打不误。

老水牛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陈子轻站在牛棚外面看老水牛,它头顶的色块是深灰色,身后鬼影半明半暗。

是想安享晚年吗

怎么可能有哪家人养着一头牛不让它干活,牛在村民眼里是劳作用的工具,又不是爹妈。

大堂叔不会同意的,很难有人同意。

陈子轻心想,买下来吧。

只能这么干了。

买牛的第一步是谈价格。陈子轻试探着跟大堂叔打听了一下,大堂叔透露老水牛值一百多块钱。

陈子轻掉头去找万能的一婶,他说一百多太贵了,自己买不起。

一婶不懂了“你买牛干什么”

陈子轻说“它冲我哭,我想把它买下来,好好照顾它。”

一婶“”

陈子轻抱住一婶的胳膊“婶婶,你帮帮我嘛。”

这把一婶都给整不会了。

陈子轻再接再厉“你是我见过的,嘴皮子最利索,脑子转得最快的人。”

一婶头脑发热就给答应了下来“你出多少钱”

陈子轻笑着把皮球踢回去“一婶觉得牛值多少钱,就多少钱,我都听一婶的。”

一婶戳他脑袋“死小孩,从哪学的这套。”

陈子轻说他没学,都是真心话。

一婶去买牛,她不惯着老大,当场就吵起来了。

“一百三十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搁那吃人呢,老牛不中用了,干不了几年活了,南星心善看它可怜才买它,你倒好,对个侄媳趁火打劫,都过来看看啊,都来看看,有这样的大堂叔吗,有吗有吗,这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这年头没多少不好面子的,大堂叔让她这么一叫唤都要下不来台了。

还是大堂婶站出来打的圆场。

双方都退让一步,成交价是一十九块八毛,有零有整。

一婶把老水牛牵回来,陈子轻看她的眼神像看威武的大将军。

“行了行了,别拍你一婶马屁了。”一婶在他张口前说,“牛你牵回去。”

末了表情复杂“南星,你脑子没问题的吧”

“没有啊。”陈子轻摸了摸老黄牛,“一婶你看,它对我笑呢,它现在心情可好了,一点怨气都没了。”

“”一婶不想看。

陈子轻把家里的猪圈改成了牛棚。

梁津川听他介绍新成员“买回来养老送终”

陈子轻含糊“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它对我哭是在向我发出求救。”

梁津川似笑非笑“救世主。”

陈子轻语塞“津川,你别这样。”

梁津川叫他滚。

陈子轻灰溜溜地去厨房烧水,他给煤炉子加进去两块煤,点起来了就放上瓦壶,里头有大半壶的水。

厨房哪都冷冰冰的,只有煤炉子是热的,陈子轻坐在炉子边上取暖。

前几天有人拉着煤来下乡卖,陈子轻错过了,这煤是找三个婶婶借的。他双手托腮,心不在焉地等着水烧开。

梁津川没对他施展报复,没要他死。

尽管梁津川亲口说过,只有他死了,自己才会泄恨。

陈子轻跟梁津川相处最困难的时期,对方就像刚才那样让他滚,当然了,他没滚。

唯一的伤害是那一巴掌,还是他自己扇的自己。

陈子轻一路回想整理下来,梁津川连报复他都没足够的精力和想法。

不知道梁津川的心路历程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最终没有杀死他,再自杀。

到目前为止,梁津川的头顶依然没有色块,身后不见鬼影。

陈子轻最初猜是梁津川的怨气重到可怕,需要激发某类关键词。

半年过去了,一点变故都没发生。

再有半年,就到鬼门开的时候了,要不要试着激发一下看看。

假设下庙村的总怨气

里,真的有至少一半是梁津川滋生的,那我求求他,进度条不就能直接走到底了吗陈子轻胡思乱想了一会,打开米缸,手伸进大米里挖出个红彤彤的柿子带去小屋。

梁津川在写日记。

小屋进了人,他手上的笔没有停。这是学校布置的作业,内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子轻把柿子放在桌上,明知故问“写日记啊。”

然后就发现梁津川写的内容是老水牛事件。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咳两声,他抓了抓手上有些痒的冻疮,犹犹豫豫。

梁津川“说。”

陈子轻顺势进入正题“津川,你心里有怨吗”

梁津川不答反问“什么怨”

“怨我啊。”陈子轻说,“我那么对你,我指的是之前。”

他换站位,尽可能地观察到梁津川的神色变化“所以你有怨吗”

“有期待才有怨,有得到再失去才有怨。”梁津川翻一页继续写,“我对你,没有。”

陈子轻点点头“那你会不会怨老天爷没长眼”

梁津川“没那闲工夫。”

陈子轻把越抓越痒的手背送到嘴边,用牙咬住,伸舌舔了舔。

梁津川不是隐藏了滔天的怨气,是真的没有

那怎么不像村里一只手能数的过来的那几个人一样,色块透明呢。

陈子轻若有所思,难道说,一开始是他推测的走向,只是后来换了梗概标明了主角,就抽掉了对应的设定

不是没可能啊。

陈子轻无意识地吮起了手背皮肉,发出湿腻的水渍响。

“说完了吗。”梁津川突然出声。

陈子轻回神“说完了。”

梁津川的话语冷血无情“说完了就出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陈子轻嘀咕“你都没看过我一眼,我怎么碍你”

后半句还在嘴里没蹦出来,梁津川就按了下圆珠笔,转身看他,眼里尽是不耐“是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要。”陈子轻把被他咬着的手放下来,指了指梁津川的本子一处,“那有错别字。”

梁津川的目光里,伸过来的那只手上沾了点煤灰,手背冻伤的地方有深浅牙印,湿漉漉的。

他反应过来时,手中圆珠笔已经抵上那片糜红的濡湿。不知何时按出来的蓝色笔芯,画下了一道短而深的线条。

陈子轻疼得缩回手“你干嘛在我手上乱画”

见梁津川一言不发,陈子轻捂着被他画道线的手走了。

年三十,大雪。

梁铮如他所说的上门跟嫂子碰杯,祝嫂子新的一年愿望成真。

梁津川就坐在桌边吃饭。

陈子轻对梁铮挤眉弄眼别说了。

梁铮好似没捕捉到他的祈求和警告“我每年都祝你,直到你嫁给有钱人,住楼房,开

上汽车为止。”

陈子轻气恼地放下杯子“都让你别说了,你怎么还在说啊。”

梁铮装聋作哑,笑得颇有流氓意味。

陈子轻让他走。

“大过年的,”梁铮对小寡夫弯腰低头,“你看我头发里的雪都还没化,这就赶我走是不是太狠心了”

陈子轻一脸无语地瞪着他。

“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梁铮从黑色外套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个红包,递到梁津川的眼皮底下。

村里只有小孩才能拿到红包。

梁铮拍拍梁津川的肩膀“这是堂哥给你的压岁钱,祝你学习更上一层楼。”

按照习俗,小孩应该伸出双手去接压岁钱,并对长辈说谢谢。

梁津川没有动。

梁铮也不在意,他摸了摸下巴,朝紧盯着他的嫂子帅气地一笑。

瞧瞧这警惕的样子,生怕自己的小叔子被欺负了。

陈子轻强行把梁铮推出堂屋,推进雪花飘飞的院子里,再推出院门。

梁铮忽然发力,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在他惊愕忐忑中,恶作剧地在他耳边吹口气“嫂子,新年快乐。”

说完就吹着口哨回家去了。

陈子轻搓搓手腕,他把院门拴上又打开。

村里过年是要挨家挨户串门的,不能关门,那会被说死。

陈子轻回到堂屋,他从烧酒精的小炉子锅里夹了个糯米圆子吃下去,紧张地等着梁津川问他再婚的事情。

然而年夜饭吃完了,梁津川都只字不提。

陈子轻心里七上八下,他去拜了一圈年,揣着两大兜吃的回来,再应付了逐一来家里拜年的老少村民。

村里你来我往地送完祝福没多久,鞭炮声就响了,此起彼伏,互相比较时长和音量大小。

仿佛只要放的鞭炮时间是全村最长的,来年就能发大财,全家兴旺。

陈子轻喊梁津川放鞭炮。

这鞭炮是一婶挑的,陈子轻拆开包装把鞭炮拎出来才发现很长一条,他只能找了根棍子把鞭炮缠上去。

陈子轻把棍子塞给梁津川“你拿着,我去厨房拿火柴。”

梁津川握住棍子挑起来,缠在场面的鞭炮很快就被刮进屋檐下的风雪打湿。

“我来了”陈子轻擦火柴去点鞭炮。

风大雪大,几次都点不着。

陈子轻把手送到左边哈气,他正要再一次尝试,梁津川骂他蠢。

“过年不能骂人。”陈子轻认真地说。

梁津川破天荒地幼稚了一回“我就骂,怎么了。”

陈子轻说“过年骂人会变丑。”

梁津川“”

“呲”

陈子轻手中火柴碰上鞭炮的引线。

劈里啪啦声在院子里炸响,陈子轻两根手指堵住耳朵,梁津川还没对他说新年快乐呢。

等鞭炮放完,他必须要暗示一下子。不能因为注定失败就不努力。

鞭炮放完了,新的一年了,陈子轻背对风雪蹲在轮椅前,仰望十七岁的少年“津川,你没祝我新年快乐,是不是要到初一才祝我啊。”

梁津川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好像他年三十不说,初一就一定会说一样。

“初一也没有吗”陈子轻想了想,“那十五之前可以有不,再晚了新年就过完了。”

梁津川俯视过去,蹲着的人眉眼轮廓模糊近似扭曲不真实,他散漫道“你另一个小叔子已经给你了,还不够”

“你说梁铮啊。”陈子轻哼了声,“我不要他的祝福,我要你的。”

他满是真挚“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嫂子,其他的都不算。”

梁津川心口有一瞬的震动。

“所以你可以给我吗”陈子轻声音柔柔的,“截止日期是正月十五,你有充足的时间。”

“砰”

搞副业回来的某家人放起了烟花,这么晚了才放,照样引起了全村的注意。

睡着的小娃娃跟没睡意的大人都出来看烟花。

陈子轻没看。

梁津川也没看。

“除了新年祝福,我还想跟你说我的新年愿望。”陈子轻的发丝渐白,他往里蹲了蹲,还把轮椅推到墙边给自己腾出位置。

陈子轻说“我的新年愿望是,你明年能多笑一笑。”

梁津川不为所动。他转着轮椅去院子里,轮子碾着要被雪覆盖的炮衣,冰凉的雪花飘到他的头上脸上身上。

背后传来黏得令人发腻的声音“你会让嫂子愿望成真吗”

不会。

他说,梁津川,别再犯贱了。

非亲非故的,没人受得了一个残废,新鲜劲总有过去的时候。

梁津川让自己从轮椅上摔了出去。

急慌的脚步声向他奔来,他甩开扶他的手,一路爬到院门口,起伏不定的肩背靠着门框,疯子一般抓住再次伸过来扶他的手,带着塞进自己的空裤腿里。

“我这样子,怎么笑”

梁津川阴沉地盯着眼前人,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膝盖的丑恶切口上面“你告诉我,新的一年,有什么值得我多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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