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则断，不受其乱。”

陈一凡见玄慈神色，不知内情，却能出言相劝。

“阿弥陀佛……”

玄慈脸色微微发苦，似乎到了这间静室，坐在这个寻常的蒲团上，便能够卸下平常背负的沉重压力，变回到小时候那个事事都能请教师父的小沙弥，不需要自己拿主意，更不需要自己承担少林寺的荣辱因果。

“老祖佛理深湛，不理凡间俗事。”玄慈方丈终于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可是天下之事，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少林派站在武林门派之巅，注定无法置身于江湖波澜之外。”

“百年前，大宋王朝境内，黄裳通读道藏，竟以一介白身，立地而成陆地神仙，一部《九阴真经》，曾引得天下群起而争。”

“不久后，竟又出现一部《九阳真经》，却是从我少林流落出去，夹在《楞伽经》的经页中，后来成就明教教主张无忌，如今亦在武学大宗师之列，甚至有流言称，张教主闭关多年，已经踏入陆地神仙，只是尚未公之于众。”

九阴九阳？

没想到在这个综武的世界里，这都是至少数十年前的事了。

对陈一凡来说，这些记忆，真是恍如隔世，他只是微微点头，知道玄慈不会无的放矢，提到九阴九阳，只是为了引出正题。

“最近，在大明江湖之中……”果然，玄慈方丈微微吸了一口气，肃容道：“有一本《辟邪剑谱》开始搅动风云，已经让许多人因此被灭门，血流漂杵！无数武林同道，将求援的书信送到我少林，希望少林派可以出手调停，止住这场腥风血雨……”

唔，辟邪剑谱。

陈一凡似乎努力回忆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接住话头。

噫？

玄慈方丈却正在等待老祖的态度，见他竟是不言不语，不由得心中踌躇。

半晌，老祖依然无话，玄慈眼眸微亮，低声道：“老祖的意思是，以不变应万变，让江湖事江湖了，我少林派不必去趟这个混水？”

“还是，去一去吧。”陈一凡忽然说道：“将辟邪剑谱拿回来，放置在我少林藏经阁，不再流入江湖。”

啊？

完全领悟错了老祖意思，玄慈微微尴尬，但似乎从未见过老祖竟然对一件事如此热衷。

难道说，那辟邪剑谱真的犀利无比，竟然让这位老祖也忍不住动心？

但他明明不离藏经阁，却能知天下事！

“老祖。”玄慈神色郑重，沉声道：“目前消息，辟邪剑谱已落入大明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手中。岳不群此人，心机阴鸷，鹰视狼顾，绝非池中之物，要从他手中争夺剑谱，纵然是我少林，也并非易事。”

“我只是担心。”陈一凡想起前世流传甚广的那个段子，徐徐说道：“若是有人在修炼辟邪剑谱的途中，错乱心智，倒行逆施，竟将辟邪剑谱完全公布于天下，那时……恐为苍生浩劫！”

啊？！

玄慈先是一愣，随后细细一品，骤然惊出一身冷汗！

传闻，辟邪剑谱能够极短时间内增强武功修为，堪称一日千里！

但前提条件是，须得自宫练剑！

先前玄慈跟几位师兄弟讨论，只是说岳不群的性子，必定无法忍受诱惑，会选择自宫来提升修为，以此压倒宿敌左冷禅。

但那是大明江湖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制造出一个大宗师战力的华山掌门而已，似乎也不太要紧。

可是老祖这一言提醒！

倘若真的有人公布辟邪剑谱！

那……无数江湖人，都将陷入一场极其纠结的恐怖抉择！

辟邪剑谱，至少能让人直入武学宗师，若天赋绝佳，大宗师也不是梦想！

如此强大的诱惑，谁能拒绝？

但……人人自宫？

就不要说天下如此，只是一个大明，那都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灾难！

到那时，不自宫就会被人轻易杀死。而人人自宫的结果，又将战力拉平，相当于是不进不退，但……所有人都少了那个东西啊！

可怕可怕！

少林派有三斋五戒，自然不能娶妻生子。

但普天下人人都无法再娶妻生子……此事简直有干天和！

“我少林派，责无旁贷！”

玄慈方丈心中激动，忽地从蒲团上站起来，颤声道：“老祖目光如炬，此事是徒孙们想得太浅显了！徒孙这就召集少林派至高战力，一同赶赴大明，势必将辟邪剑谱取到，永久封禁在少林藏经阁！”

“去吧。”陈一凡点点头，随口道：“院中落叶成字，是老僧对于本寺韦陀掌的十九条改进意见，方丈不妨多看看。”

“谨遵老祖法旨！”玄慈心中震撼，再三拜别而去。

不论是韦陀掌还是罗汉拳，都是经过千年以来，无数高僧的改进订正，至今早已臻于完美，就算一丝变化也是极其艰难。

竟有十九条意见？

还能蕴于一字之中？

无法想象！高山仰止！

玄慈立刻吩咐得力僧人，将院中落叶汇聚的佛字，原封不动拓印下来，请所有精研韦陀掌的高僧，一同参详老祖的指点。

而就在次日，少林方丈玄慈与达摩院首座玄难，戒律堂首座玄寂，一同离了少室山，径向遥远的大明而去。

陈一凡的日子，却依然如古井无波一般平静。

那日玄慈跟他说起江湖云诡，有大明的煊赫，有大宋的隐忍，有离阳的锋锐，有小清的孱弱，各大王朝林立，互相征伐不休，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看似小事，都可能最终汇聚成天下震动的巨大风浪。

何如这藏经阁中，躲进小楼成一统。

这一日，清晨的第一缕旭日，射入藏经阁。

静室之中，陈一凡手捻经卷，忽然抬头，目光与初升之阳相对，将一缕太阳精金之气，穿越亿万里之遥，摄入体内。

轰！

虽然只是一末一毫，但大日炎阳之威，令陈一凡浑身宛若打开众妙之门，诸般法相一同凝现，有钟鼓磬钹汇聚的威严佛音，在耳畔奏响！

体内真气瞬间沸腾，霎时便冲破奇经八脉，于瞬息间就完成了无数武林人士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龙虎交汇。

砰！

宛若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陈一凡面蕴欢喜神色，微微睁眼，喷出一口气息，竟凝而不散，在空中隐隐形成三花。

唔？

道家所谓的“三花聚顶”？

陈一凡微微颔首，看来万法到了极致，都将归一。

佛，道，儒，殊途而同归！

“宗师了。”

陈一凡凭借逆天悟性，每天只是诵经扫地，便一日千里，从悟道那日，至今不过忽忽月余，竟已打通浑身窍穴，踏入武学宗师。

一时间，仿佛开了天耳，能够听到更远处的声音。

达摩院中，堪称少林中流砥柱的精英武僧，正在修炼一路极其艰难的“无相劫指”。

其中两人，对指法修炼起了争执，各执一词，辩论不休。

这让陈一凡不自禁地就记起无相劫指的诸般法门，略一思忖，已轻易超越浸淫此道数十年的指法大家。

咦？

陈一凡蓦地福至心灵，浑身气机涌动，竟于冥冥中引动天地的力量，蓄势待发。

他微微愣怔，随意地放下手中经文书页，屈指一弹！

嗤！

一道无形无相的指力，蓦地破空而出！

糟了……

陈一凡兴之所至，随即便是后悔。

若是射向虚空，自然无事。

可是这一指，射向少林深处，倘若真是不巧……刚才自己在玄之又玄的顿悟状态，那一指隐隐借了天地之力，这寺中有谁能够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