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候，刚才那个暗中如毒蛇般杀人的蒙面女子，已经释放了某种信号。

这个信号，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懂，都视若无睹，但古灵子等少数几位仙门首领一看，便立即点头，果断叫道:

“独孤老贼已死，我们撤！”

古灵子带领着众人，从先前精心发现并开辟的险峻小路撤退。

他回头望望火光冲天的汉阳峰，忍不住面露喜色，跟众人道:

“诸位道友，偌大魔灵教，唯惧独孤横行一人而已。”

“今日他已身死，魔灵教当如土鸡瓦狗，一击即倒。”

听得此言，众人尽皆欢欣鼓舞，低声欢呼。

古灵子又转过脸，对紧跟在身后的少年说道:

“少尘，你也不要懊恼。”

“你在魔灵教中，卧底这么多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无论仙极门，还是我古灵子，都不会忘记这一点。”

“是，多谢师尊。”张少尘恭谨地应道。

少年态度恭敬，但古灵子人老成精，怎会看不出，少年此时的情绪，颇有些低落？

他不由得看了看正在自己身前昂然而走的白雄杰，眯了眯眼，想了一下，他便又开口道:

“少尘，你也不要怪雄杰叫破。”

“若不如此，让你自己从魔灵教回返仙极门，也要费一番周折呢，如此快刀斩乱麻，倒是也好。”

“况且经此灭魔之战，魔灵教已成险地；你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

“是啊。”白雄杰也接话道，“师弟，我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能对我有怨气。”

“对，少尘，”古灵子道，“今日我也正式跟你说，从今日起，你就在我古灵子门下，正是雄杰的师弟。”

“我古灵子为仙极门副掌门、大长老，当不辱没你。如何？”

“谢过师尊。弟子求之不得。”张少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古灵子见状大笑:“哈哈！好，好，这就好，这就好。”

这师徒三人，终于一团和气。

不过，此后行进之时，不知不觉，那白雄杰已走到最前，张少尘在中间，古灵子则在他的后面。

看来，让张少尘遭此巨变，便连位高权重的古灵子也觉得，少年一时未必转得过弯来，怕他冲动之下，做出傻事——

毕竟，他们走在山间险峻的羊肠小道上呢。

当然，没过多久，暗中观察的古灵子，就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

说了那句“求之不得”的话后，他看到，本来神气低沉、还暗含一丝气愤的少年，面容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现在一心一意地跟在队伍里，或穿小径，或攀藤条，一路前行，似乎已对这洞灵山，没有了丝毫留恋。

见此情形，古灵子也颇为欣慰。

他心道:“毕竟邪不胜正，到底还是天道正途，最让人折服。”

当然，从他的位置角度，以及这时昏暗的光线，也让他无从看到，有时张少尘偶尔朝身边那些游移不定的山间雾岚看去时，那眼中时有锐芒闪过，整个人也若有所思。

这已是少年表现出来的最大异常了。

看起来还挺平静。

但其实，内里已如同骤雨击打的江湖，正是风波汹涌。

踩着脚下崎岖的小路，心头闪过往日的一幕幕。

他仿佛走过了最初北大山中迷乱的小路。

又好似重回了姑塘镇，为圣女大人试毒。

或是在雅雀山之野，作为诱饵时的踯躅。

路边野草反射的月光，仿佛又是林角山那一夜，和她一起看喜鹊依偎，听她幽幽倾诉。

往事一幕幕，重映在心头时，才发现情根早种。

可当自己觉察之时，却也是决裂之时。

很多事，当时不知道珍惜。

以为自己年纪小，今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很多很多。

却没想到，有些事，有些人，再也不会有了……

经历过很多磨难的少年，其实并不感性，但这时却感慨良多。

泪，强忍住；心，却难以把控。

当终于离开了洞灵山，张少尘回望夜色中那个巨大的幽沉的黑影，在心中想:

“也许，你不知道，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那一天，你站在高台上，看见人群后面的我……”

“我真正的新生，就从那一刻开始的吧。”

这时汉阳峰上，喧嚣渐平。

燃起的火头，也大多扑灭。

通灵宫前，众人环卫之中，独孤羽霓抱着义父冰冷的身躯，哀哀而哭。

见者无不悲愤伤心。

哭了好一阵，独孤羽霓擦擦泪，朝周围道:“有人看见我爹爹怎么死的吗？”

众人七嘴八舌，有好几人说，当时隐约看见，这边角落有个蒙面黑衣人的身影。

此言一出，人群中忽然有人“啊”的一声惊呼，便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众人一惊，连忙循声而看，便见正是金灵堂堂主陆炼锟的夫人，黑玉观音严红露。

独孤羽霓见状，也是一惊，连忙放下义父遗体，站起来命人将严红露救醒。

其实也不用她说，此时陆堂主也在场，见爱妻晕倒，已是立即上前，以手贴背，输送灵力，将妻子救醒。

见严红露醒来，已赶到她身前的独孤羽霓，便让她赶紧休息。

没想到，严红露却拉住她的手，满怀悲戚地说道:“羽霓啊，红露姨对不住你！”

独孤羽霓闻言诧异:“红露姨，今晚之事，跟你又无关系，你这话从何说起？”

“有关系，有关系。”严红露面露愧疚地说道，“我先前，随五灵堂众杀过来，乱战间，正瞧见一个蒙面黑衣人，往远处逃窜。”

“我当时也拦了她一拦，只是担心你这边，便心浮气躁，没多恋战，让她逃走。”

“本来我觉得，这也没多大关系。但刚才一听说，害了教主性命的，也是个蒙面黑衣人，我就……太后悔了啊！”

“我本来有机会将凶手抓住的，唉，我怎么就……都怪我都怪我！”

说到这里时，严红露捶胸顿足，还用手不停地撕扯发髻，正是极度悲伤后悔。

正当独孤羽霓，想好好劝她时，却见严红露忽然拔剑朝自己脖子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