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羽霓一惊，一掌挥出，就将她的剑器打落。

她哭着说:“红露姨，我现在的亲人，就只有你了，你若狠心去了，我可怎么办？”

严红露闻言一怔，然后便和她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儿，她止住悲声，有些讶异地道:“羽霓，你的亲人，还有张少尘呀？”

独孤羽霓闻言色变，大恸说道:“红露姨，刚才纷乱，你又来得晚，不知张少尘那厮，竟是卧底叛徒，他、他骗了我！”

严红露闻言，极度震惊。

愣了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一把将身前的少女抱紧。

她的面色痛苦，闭着眼，流着泪道:“我苦命的娃儿啊……”

见此情景，众皆黯然。

那人群中的冷天霜，心内更是五味杂陈。

此后又隔一日，当独孤羽霓为父整夜守灵时，灵堂清寂，暗夜幽幽，反让她的思绪，变得格外清醒敏锐。

于是她便忽然想起，不久前追杀那个血手女魔头时，最后那白雄杰曾说过一句话:

“独孤姑娘，异日我二人自有相逢之时；张老弟的话，在下恩师古灵子，也向你问好！”

当时听了这句话，只觉得有点奇怪；但现在再想起，忽然间，她就恍然大悟了。

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满面泪流，喃喃自语:

“我真傻，真的傻。”

“别人几乎都已经告诉我真相了，我却就在那之后，还去跟人去退婚，去定情，去托付终生。”

“我、我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懊悔自责之际，记忆还变得格外的清晰——让人讨厌的清晰。

于是她便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去那人的茅草屋时，他在屋前说过的那句话:

“我平生，最不擅长假装。”

一想到这句话，她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奔涌出来，泪眼朦胧中哭着叫骂:

“张少尘，你这个大骗子！”

因为这一回所谓的“灭魔之战”，以仙极门为首，他们的人也是主力，所以这行人得胜之后，径往莫干山而行。

得胜归来，仙极门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仪式。

仪式的地点，放在仙极门主道场仙极观前的广场上。

仙极观位于莫干山中偏东北的武陵山上，正是楼台连绵、气势出尘的仙门道场。

庆功仪式上，种种浩大神奇的道家典仪就不说了，光从实际而言，也极为隆重。

不仅仙极门掌门鹿忘机亲自接见大家，就连现在不常出面的仙极门前掌门龙沧江，也到了现场。

龙沧江能来现场，说明今日仪典，不同寻常。

龙沧江在仙极门中，按俗世的说法，几乎是“太上皇”一样的人物。

鹿忘机最初的师父，是死去多年的仙极门英杰祝羽明；而祝羽明又是龙沧江的师弟，所以当年龙沧江正是鹿忘机的师伯。

而祝羽明英年早逝后，鹿忘机又转至龙沧江的门下，成为他的弟子。

如果不是要隐居闭关，演练神功，龙沧江也不一定要把掌门之位，传给弟子鹿忘机。

说到鹿忘机当年的授业恩师祝羽明，其实，张少尘近来在魔灵教中，隐隐听说过，当年独孤横行，在仙极门中竟与龙沧江、祝羽明齐名，号称“仙极三子”。

他们三人，乃是当年仙魔两道，一时之选，甚至三人还十分交好。

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当年风头一时无两的“仙极三子”，现在一个早死，一个刚死，只剩下站在广场石台上的那位龙沧江了。

当然对这些内情，张少尘只是略有耳闻，还不十分了解。

当仪式开始时，即使对龙沧江、鹿忘机这样上一辈的大人物，他也只是扫了几眼，有个大致的印象而已。

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那个魔灵教前厨子独孤飞的身上。

独孤飞这人，长相平庸，面相略呈长方形。

他脸上的五官，也比较扁平，眼睛也偏小。

在以前，这双小眼睛中，闪烁的只是木讷、平淡的眼神，但现在，却充斥着不可一世、洋洋得意的神光。

而这样平庸的相貌，放在以前，被张少尘遇到，最多一笑置之，没太多感觉；但现在，注目之时，张少尘却要极力忍耐着，才能忍耐住想要在这张扁平脸上，狠狠揍上一拳，揍他个满脸大开花的冲动。

只可惜，现在这个冲动，这个愿望，已经很难实现了。

暗中被收买、完成致命一击的独孤飞，一旦到了仙极门，就成了重点保护的对象。

仙极门高层对他极为重视，在这个仪式上，龙沧江当众宣布收他为入室弟子，并赐以天下名剑“鱼肠剑”。

不仅如此，龙沧江还亲口宣布，将由独孤飞负责护卫他退隐修炼的洞府，即莫干山中位于荫山的“升龙洞”。

魔灵教中平平无奇的厨子，一跃成为仙极门的大红人，不仅辈分和现任掌门比肩，最重要的是，他变成了前掌门的亲信。

这种奖赏，对于独孤飞来说，不啻是鲤鱼跃了龙门。

当然仙极门众人，对此都觉得理所当然，毕竟独孤飞出卖了族亲，付出了代价，又立下“灭魔之战”的关键大功，有这样的重赏，也是一点都不奇怪。

别人觉得不奇怪，张少尘的内心，却很不是滋味。

按理说，他一直以仙门弟子自居，今日回归仙门，本该欢欣鼓舞才对，而这样欢庆的场景，他也不是没在心中预想过，但等今日真的愿望成真，他却发现，心里竟很不是滋味。

虽然在那一晚，他没有对魔灵教众，挥出任何一剑，但他却觉得，自己跟那个正在石台上洋洋得意受赏的叛徒，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只有此刻，他才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真的是个正义之人。

他努力将难受的感觉，压在很深很深的心底，丝毫都不流露出来。

他在人群中，静静地观察。

他看到鹿忘机面相清和，举止淡然。

他看到龙沧江面容刚毅，神采深沉。

他看到古灵子仙风道骨，却又气势凛然。

他也看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百里乘云，正对自己一脸笑意。

他还看到了自己的联络人，尹月柔尹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