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剃光再泡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用丝瓜络搓掉身上所有的泥垢，彭祖感觉浑身舒畅无比，走路都轻飘飘的。

舒服。

略微可惜的是光头虽然舒服，但影响颜值，不过濁山姮又不在，看不到自己光头的模样，彭祖很快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见到君离时发现对方也剃了光头，发现那张令男女都惊艳的脸顶着大光头居然也没颜值下降，由衷赞道：“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顶着光头还十二分漂亮的人。”

君离将能遮住光头的冠帽戴上，疑惑的问：“真的漂亮？”

“当然。”彭祖用力点头。“不算我妻，你是最漂亮的。”虽然他也没见过濁山姮剔光头的模样，濁山姮对生活水平要求很高，每天都要洗澡，哪怕出门在外都要热水清洁，根本没有需要剃头除虱子的需求。

“可兕子看到我剃光头发却捧腹大笑。”

“可能她和你太熟，却没见过你这个样子，会感觉新奇。”

君离半信半疑，但也想不到别的解释，只能暂时接受。

“要不要吃饭？热汤热饭。”

“要。”

吃饭地点在旁边的修路工地，君离将猎到的猛兽全部给工地处理。

猛兽剥皮，肉给工地的役人流民加餐，但接收时工地负责人要写一片接收了多少肉的木牍，并盖印。

皮简单处理后还给军队，军队要拿回去给上面看，做为军功的证据——辛筝颁布法令，杀掉成年的猛兽也算军功，奖励财帛，累积起来后可以封爵。

彭祖：“我可以将我这些皮草给他们换军功财帛吗？”

君离：“....必须是盗趾军势力范围以及边境外两百里的猛兽。”你这些皮草有符合标准？

彭祖闻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在君离等饭时跑去帮工地剥兽皮。

皮草剥得越完整越值钱，剥得不好会很影响价值，猛兽皮草上下波动更是能达到惊人的几千钱，在彭祖展露出一手精湛的剥皮手艺后，工地当即拍板掏钱雇彭祖干短工。

一边干活一边同工地的役人流民们唠嗑，彭祖很快搞清楚自己的一个疑惑：赤帝怎么在这么短时间恢复被彻底干碎的秩序的？

答曰：那家伙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原有秩序已经崩溃，不如崩得更彻底点。

一起剥皮的小工里有一人是本地人，一家七口人，除了最小的还在喝奶的崽被送去神庙托管，余者都被官府安排活计与扫盲学习，用干活与学习（扫盲速度快的人有奖励）换粮食，每个人学习与干活的地方都不同，明明是一家人，却经常三五天才能见一面。

非常有创意的破局思路，彭祖佩服赤帝奇思妙想之余又困惑不已，这工作量得多大？赤帝你咋没猝死？

君离饭都吃了一半时彭祖才回来，揣着五百枚铜钱。

彭祖坐下后忍不住道：“你说赤帝怎么发行天幕里说的大钱和金铢银毫？五百铜锱拿着太不方便了。”

五百钱，一千铢，约四十余两，对彭祖并不沉重，麻烦的体积，这么一大包钱拿着，生怕贼眼神不好吗？

“在盗趾军的土地上不会有人抢你偷你。”君离道。

彭祖想了想这片土地上的现状，放下了心，倒不是相信人们的道德素质，而是相信人们没机会也没时间干官府安排以外的事。

君离一路将彭祖送到城门口，还给对方指了城中不同价位逆旅的位置，又告诉他，过几天有一场考试，如果想见辛筝就去报名。

在彭祖离开后副手忍不住问君离：“此人来历古怪，军将为何待他如此妥帖？”

君离道：“合眼缘，放心吧，他不是刺客。”

去军营处理了剿匪的后续，君离这才收拾回宅邸。

因为仓促以及穷，新地盘的高级官员都挤在一起住，反正不是单身汉就是已婚但家室都在汜阳，挤挤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连辛筝都要与人挤，而且辛筝都没抱怨，底下人咋个抱怨？

宅邸不大，原本是一个士人的宅邸——城里虽然有更华贵的宅邸，但都被辛筝为了省钱而用作官署——本来就小，辛筝还一点都不浪费的安排了三个人入住，辛筝自己、葛天兆以及君离，拥挤得根本没有仨人谁都没隐私，晚上睡觉打个呼，另外两个都能听到。

自从可以出门后葛天兆便基本不着家，出了官署就四处浪，回来也从不打扫卫生；辛筝则早出晚归，君离比辛筝还离谱，隔三差五的出差。

偏偏屋里太多公文，想雇人收拾也需要考虑对方是否可信，但凡是可信的人都被辛筝安排了活，不可能奢侈的用来收拾卫生，君离在家时会给葛天兆与辛筝收拾屋子，但他经此出差。他不在时只能任灰尘落叶堆积，欣慰的大抵是无关之人不能进来，但衣服可以拿出去找人洗，饭食有公共食堂和食肆，沐浴有澡堂，因此只是宅邸里落叶与灰尘堆积，葛天兆与辛筝身上永远干干净净。

进门前君离做好了进门时院子里落叶灰尘堆积如几个月没人住，却没想到进门后发现院子里挺干净的，没有落叶灰尘随风乱飘的细微声音。

一树杏花下摆着食案，食案上琳琅满目，有鱼有肉有菜蔬，一头短发的辛筝半睡半醒的吃着饭食，仿佛随时会一脑袋扎进饭盆里。

君离看不到，但他能听到辛筝与夜里睡觉时相差无几的呼吸频率。“醒醒，要睡回床上睡。”

辛筝甩了甩脑袋。“我没睡，就是有点累，怪了，我每天四个时辰的睡眠很充足啊，怎么还这么困？”

“你每天四个时辰的睡眠确实很充足，但每天用脑用体力的消耗比十天不睡觉的消耗还大，你不是困，你是累。”君离道。“累就休息一天。”

“我现在就在休息啊，大部分事情都搞得差不多了，今天得了半天的闲。”辛筝摁了摁眉心。“你回来了？事情处理得怎样？”

“盗匪和猛兽都收拾了，但猛兽都有领地，一块地盘上的猛兽没了，其它地方的猛兽会跑过来，过段时间还得再次清扫。”君离说到猛兽时甚为无奈。

人民少而禽兽多最大的痛点从来都不是人打不过禽兽，而是你好不容易将这片地方的猛兽干掉了，其它地方的猛兽又会迁徙过来补上生态位。

“没事，能安全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辛筝咬了一口鸭肉。“要一起吃吗？”

君离看了看食案上的饭食，一盆鸭肉羹，看分量用了两只鸭，半只烤羊，五只烤兔，一盆鱼汤，目测鱼用的是两尺长的肥鱼，一盆炖狗肉，一桶野菜，这已经超出了辛筝平时的食量。“你知道我今天回来？”

辛筝摇头。“我吃剩下的是葛天兆的晡食。”

再怎么浪，也奈何没钱，葛天兆还是得回来吃饭。

君离闻言不客气的从厨房拿了陶盆与木箸，往一尺方圆的陶盆里打满粟饭，回来坐下，一口粟饭一口肉两口菜。

在汜阳因为水力磨坊的缘故，吃的都是麦子磨粉后做的蒸饼，但种麦需要配套的水利，本地水利条件不足，主要作物是粟，种麦很少。

吃惯了松软的蒸饼，再来吃粟饭，刚开始时君离是抗拒的，但这么久下来也适应了，反倒是辛筝拒绝适应，同样大小的陶盆里粟饭的分量还不足三两，其余都是野菜和肉，一口野菜一口肉，吃的时候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君离吃了一会实在怕辛筝一脑袋磕碗里，便道：“要不我喂你？”

辛筝艰难的思考了一会，眼皮打架打得实在厉害，确实不太适合自己吃饭，但看了眼君离的脸，眼下一片青黑。“你的状态看着比我好不了多少，我好歹不熬夜，但你这样，天幕说你长大后身高超过六尺四，这么下去，真的还能长那么高？”

“我会多吃补回来，反倒是你，别仗着天幕说你活了两百多岁便不把身体当回事，寿命是会随着一个人的生活状态改变而改变的。”

“所以我这不是一直都很坚持每天四个时辰的睡眠吗？”她唯一还能控制的也就这点了。

君离夹起两根野菜送到辛筝嘴边，辛筝张嘴吃下。

“其实你没必要那么难过，秩序崩溃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十几块土地上，就你打下的地盘情况最好。”

横向对比的确我最好，但和正常情况比，烂如人间地狱，君离很有自知之明的在心里补充。“是我将地狱带给了他们。”

君离又将一条兔腿剔掉骨头，肉送到辛筝嘴边，辛筝再次吃下。

“人们不在乎秩序崩溃。”辛筝道。“一种秩序若能崩溃，必定是人们已经忍耐到极限，哪怕秩序崩溃后是地狱，也是人们所渴望的，至少能结束当下的绝望痛苦，只是差一点火星，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会因为秩序崩溃陷入地狱而痛苦，而怀念过去美好的必定不是秩序还在时的底层，而是因为秩序崩溃而跌入底层的昔日上层，秩序还在时的底层只会高兴秩序崩溃：可以早死早超生了。

“但这次真的是必然，而非我所带来？”

辛筝反问：“氓隶想要属于自己的土地有什么错？土地是生产资料，拥有土地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不论是怎样的地狱，都是他们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斗争。别说什么秩序崩溃后人没有未来？这话说得秩序不崩溃时底层就有未来一样。我听说曾经有玉主说，哪怕是最底层的氓隶，追溯血缘，最远五六代内必有贵族。可知为何？因为五六代内的祖先没有贵族的人，根本不会留下子嗣，只会在无声无息中绝嗣。相比起来，秩序崩溃时，虽然也是绝嗣，好歹发出了一点声响，而非秩序健全时无声无息的灭绝。”

君离将一块兔肉送到辛筝嘴边：“....或许你是对的，但我无法放下听到的哭声。”

辛筝咬下兔肉。“你这样容易死得早。”共情能力太强的人被世道折腾死。

“不会啊，天幕不是说了吗？我活到了两百多岁。”君离道。“而且我虽然难过，但我现在也很开心，恢复了秩序，这里的人都可以活下去了，未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