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厌君并未因为无光不想交流而停止叭叭叭。“师尊，我想要你船坞里造的船，多多益善。”

“我为什么要给你船？”

“长生种因为活得久，多少都具备读写能力与一些医术，兕子给了我个任务，让我去拘缨国薅人，要将人从北荒弄到冀州与兖州需要船。盗趾军如今的地盘都在内陆，不靠海，没有大船。”

“我的船我自己都不够用，凭什么给你？”

“师尊很缺人吧？”朱厌君看了眼不远处的工地，工地正在修建的工程是水库。“面积六十里方圆的人工池，看起来炎洲平时很缺水啊。”

水资源本身是不缺的，奈何地下水太深，雨水又太集中，要么一滴水都不下，要么千里泽国，将人坑得满脸血。

为了不被继续坑，无光能怎么办？

只能大量修建水库与蓄水池。

凿井？

无光尝试过，尝试结果是除了少部分本身就不缺水资源的地方，大部分地区还是开凿水库和蓄水池更划算。

“你能解决水源问题？”无光想了想。“是了，天幕说你未来化为建木，而树木生长需要水，你的树根钻穿了地壳，让地壳深处的地下水涌出，又将树根探到海洋，过滤搬运海水，在树周围形成湖泊做为储备口粮，你要化树吗？”

说到最后无光双眼发光的看着徒弟。

若建木生长于炎洲，她规划的那些就算几百万人也要干百十年才能完工的水利工程可以砍掉七成。

朱厌君嫌弃的推开无光的脸。“师尊你生得很美，就不要想得太美了，我很满意自己如今可以到处跑的生命形态，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搞到更多难民。”

“哦。”无光的眼睛失落的黯淡下去。

朱厌君：“....最近来炎洲的流民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无光无精打采的回答：“是啊，虽然明面上答应我不阻拦流民求生，但诸侯贵族们暗地里没少搞幺蛾子。”

朱厌君道：“很正常，虽然流民是负资产，但不代表他们愿意这份资产被别人得到，更别提流民大举迁徙炎洲对他们也并非没影响。流民中的老弱病残于诸侯贵族是无用的垃圾，但青壮流民却是补充奴隶最重要的来源，有更多奴隶才能耕作土地，累积更多财产。”

“他们吃不下所有青壮流民。”无光道。

但凡诸侯贵族吃得下所有青壮流民都不会天下大乱。

“嗯。”朱厌君点头。“他们只能吃下一部分青壮流民，毕竟将流民变成奴隶不花钱，但之后的扩大生产仍需投入大量钱财，若一口气扩大的生产太多，看到回报前必定先破产。因此扩大生产要循序渐进，增加奴隶自然也要适量，多了就不划算了。”

无光嗤道：“流民的数量可不会循序渐进的增加。”

“是的，所以大部分流民还是得自生自灭，或者说落草为寇，要么抢不到食物饿死，要么抢得到食物危害到良家子，被围剿。但师尊你给了流民一个新的选择，不仅自己有希望活下去，自己那绝对不会有奴隶主愿意要的老弱病残的亲人也有希望活下去。”

“流民也是人，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子女。当有了新的更好的选择，又有几个流民愿意放弃所有亲人去给贵族做奴隶？好像也不好说，因为万里迁徙也是可能死在路上的，相对而言，男人不迁徙需要承担的风险最小。至于为此需要舍弃父母与子嗣也不难，不缺衣食的贵族家庭中，父母与儿子的权力交替也从来都不温馨，老的狼王虽已开始衰老，但还没完全衰老，而新狼王已长成，两者必有一斗，轻则新狼王变相幽囚老狼王，重则老狼王出殡。不缺衣食的贵族家庭尚且如此，何况本身就生存艰难的氓隶家庭”

这也是大部分二三流的方国与中下层贵族选择合婚的原因，除了合婚的利益捆绑比嫁娶婚深，也有继承方面的考量。

娶妻纳妾一群，最后的继承人大概率是儿子，若自己英年早逝，那没什么好说的，主少国疑，儿子九成九的概率会下来陪自己。

若自己没英年早逝，活到了儿子长大，父未老子已壮。除非继承是独子，老狼王只能忍，否则新老狼王的战争必然上演，老狼王赢了，培养好的继承人没了，老狼王输了，以后吃几碗饭吃肉还是吃菜得看儿子脸色，儿子脸色不好就得自觉点少吃肉多吃菜。

合婚可以降低继承人是儿子的概率，而继承人是女儿，女继承人大多出身合婚家庭。合婚限制了继承人的数量，为了保证质量，合婚的夫妻一般二十岁才生孩子，而女贵族普遍二十岁后才结婚生子，其父母此时也就四十岁，正在开始衰老但还没完全衰老的阶段，也是新老狼王战争爆发的高峰期。

但女继承人会在这个时候生育，且因生育陷入虚弱，有求于人，哪个傻缺新狼王与老狼王起冲突？

但凡智商在及格线上都会天天对老狼王刷孝心。

待继承人走出虚弱期，正是老狼王完全衰老时，正好平稳交接权力。

“至于孩子，那更容易舍弃，女人为了身体必须控制生育的子嗣数量，但男人不用自己生，只要有财富有地位，随时可以再生。”

“但男人不迁徙需要承担的风险最小，反倒是迁徙要承担最大的风险，女人却相反，不迁徙便需要承担最大的风险。女人生育时的虚弱期对父母有依赖需求，未生育的女人不想来日生育时被配偶来个意外难产，就必须最大限度保证父母彼时在那时活着。已生育的女人若不迁徙，就必须舍弃年老的父母年幼的子女这两种对奴隶主没有价值的资产，但这也意味着女人来日还得生育，且生育时没有可以真正信任的人。”

“并非孤家寡人的青壮女人在两个选择中必然选择迁徙，孤家寡人的女人亦然，成为奴隶后生育与否可就不受自己控制了。当大量女人选择迁徙，必然导致留下的男性择偶困难，除非本身是不缺女人的贵族，不然只要还想要后代养老送终，就必须跟着迁徙。”

“人有从众心理，迁徙的人多了，莫说走投无路的流民，便是濒临破产的庶人也会加入迁徙队伍。这颗都是贵族的储备财产，若无意外，不需要花钱就能获得。而师尊你破坏了贵族们不要钱便可收获大量健壮奴隶的美好生活。”

无光的眼神复归一言难尽。

流民也是人。

贵族的认知还不如比不上一个没人性的怪物。

人间讽刺。

朱厌君自信笑道：“我可以帮师尊解决这个问题。”

无光来了点兴趣，打起精神。“你有什么办法？”

朱厌君从袖袋里掏出两张卷起来的纸递给无光。

无光接过看了看，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两张纸上的内容并不复杂。

第一张纸是在山鬼写的剥削经理论上手把手教贵族如何通过许诺改善伙食、未来给奴隶自由人的身份以及干得好可以得到一小块地等许诺调动奴隶的积极性，更好的剥削奴隶，开垦荒地，获取更多财富。

乍看对奴隶很友好，但无光稍加思考便能想到一件问题：被萝卜这样吊着，勤劳能干肯吃苦起来的奴隶没有非人的体质，在贵族兑现让奴隶变成平民与拥有一小块地的承诺前，奴隶一定会累死。

这要是别人写的，无光肯定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子有病，对社会最底层的奴隶阶层如此恶意满满，但写的人是朱厌君。

那没事了。

朱厌君肯定没恶意。

知徒莫若师，朱厌君对万物众生都没一丝一毫的恶意，当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善意。

若说第一张纸是对奴隶极度不友好，那第二张纸便是对贵族极度不友好。

如何最短时间剥削更多利益？

朱厌君答曰：自然是抢贵族与巫祭。

奴隶自己都是财产，没什么好说的。

庶人穷得要死，再怎么骨头渣里榨油也就那么点。

商贾的油水倒是多点，但商贾本来就是贵族的肥羊，每个能平安经商的商贾背后都有贵族后台，商贾的利润大头都会上贡给贵族以保平安。总得来说，商贾阶层能榨的油水都榨了，再榨也榨不出更多。更别提如今这个乱世，商业活动已然陷入低谷。

贵族与巫祭就不一样，累世积累的财富相当惊人。

惊人到辛筝每次抄贵族与神庙耗费精力的大头不是如何抄出财产，而是防止军队失控。

在辛国台城生长，见过国君贵族能有多奢侈富有，平时里为了维持军队与政府运行又花钱如流水的辛筝从不觉得贵族与神庙的财富有多惊人，不论有多少，她少则几天多则个把月就能花光。

但辛筝也很有逼数，军队成员出身氓隶，终其一生别说珍宝，连金子都没见过。

贵族与巫祭们积累的财富是穷极军卒们所有的想像力也无法想像的惊人。

面对如此超出想像的财富，人性太容易失控。

所幸军卒们及其家庭都在辛筝治下过了很久的吃饱饭并服从规矩的生活，长期饱食并服从规矩的生活提高了军卒的失控阈值，再加上违反军令的惨烈后果，这才没闹出幺蛾子。

冲着辛筝对抄家时军队会不会失控的严防死守，朱厌君对贵族会不会对同类的财富感兴趣非常有信心。

第二张纸的内容很简单，手把手教贵族与巫觋如何掠夺同类以致富。

朱厌君道：“给贵族与巫觋找点事干，他们才没工夫干涉你。”

“这个过程会死多少人？”

“长痛不如短痛。”朱厌君理所当然道。“我知师尊你心善，但你救不了所有人，能救多数人是最好的结局。”

无光道：“你这份手把手教贵族与巫觋掠夺同类以致富虽然写得很精辟，但如今天幕宣告了赤帝的存在，未来的命运，他们也可能会控制自己。”

朱厌君笑。“师尊你是不是炎洲呆久了脑子生锈了？黑暗的森林里兕子是最大的猎人，但其它人也是猎人，即便要合作对抗兕子，这些猎人要如何相信合作者是真的想合作，而非想趁机吞并自己壮大？只要有一个人这样想，猎人与猎人便没法真正合作。”

无光沉默须臾。“在所有贵族都收到这卷书后，谁也不再有优势，必定演变成中等贵族吃小贵族，大贵族吃中等贵族，大贵族再互吃到只剩下最终赢家，本质上是一种集权，你不怕增加兕子未来的难度？”

朱厌君淡定道：“那是她的问题，不是我的。”

无光扶额。“你这管杀不管埋的风格以后得改改，不然迟早栽坑里。”

得亏历史改变了，这辈子朱厌君及时被控制，不然如前世般浪荡多年，对所有人管杀不管埋....无光无法想像这家伙前世究竟制造了多少冤魂。

朱厌君淡然道：“我不埋，自会有人替我埋。”

无光：....我同情赤帝。

尽管朱厌君缺德，无光还是写了一份文书给予朱厌君从船坞取船的权力，以及大量米粉——从北荒跑到南荒与东荒也需要不少时间，沿途必须有食物，而稻米磨碎再制成的干米粉可以保存很久。

为了效率，无光船坞里的船并非元洲的榫卯钉船，而是仿瀛洲的船。

用绳子将木板板成船，没法如元洲船一般一船传几代，造船耗费的木料无异于浪费——能造船的木料都是优质木材，价格并不便宜。但在无光看来，人命比木料耗费重要。

而且木材的成本也不高。

玄洲的古妖也造船，反正地广人稀加长寿，为了省事，古妖河流的中上游种植造船所需的树木，需要时就去伐，再推入河流里顺水而下到下游船坞。

又因为这些优质木材需要数十数百年才能成材，不确定自己未来的需求会不会改变，古妖种的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