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结束后辛筝加快了进食速度，天幕愿意在一个月后给自己帮忙，自己也不能坐享其成，必须做点什么。

君离问：“天幕之前，你是不是要说什么？”

辛筝点头。“你爱我？”

“啊？”君离一脸懵逼，反应过来辛筝说的什么后，如诗如画的脸颊不由染上红晕，须臾才羞涩点头。

“我并不神经迟钝，我只是有些疑惑。”辛筝道。

“疑惑什么？”

“为什么经历全都变了，你仍旧爱我？”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辛筝不论怎么打量自己都不是良人，若君离是天真无知的少年郎也就罢了，无知无畏，不知天高地厚，更容易被危险的事物吸引，但君离不是无知无畏者。

君离想了想，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前世的我爱你，并非因为我们一起在蒲阪抱团取暖，虽然有这方面的因素，但这只是，类比下就像官序的数算题，计算方式可能有多种，但答案不变。你这种反应，莫非是想说今世的你不爱我？”

辛筝摇头。“我对你应该是爱的，只是不确定，你对我，究竟是因为我，还是代入了前世的自己。”

君离无语。“我分得清，前世是我，我却不是前世，最应该怀疑的是你才对，你对我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别的？”

辛筝理所当然道：“我之所图你第一目标不就行了？”

君离懂了，前世今生虽已改变，但人渣还是人渣。

“关键是你，你确定今世的自己还能承受同样的未来？”

君离道：“为什么不能？前世与我虽不同，却也是相同本质的人，我们的接受能力是一样的。”

辛筝颔首。“我明白了。”

君离闻言不由问。“此话何意？”

辛筝道：“我们结婚吧。”

君离下意识抬头，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也没听到天幕的声音。

但他记性很好，从天幕时间线的历史记载来看，前世的自己与辛筝那可不是一般的拉锯。

“虽然我很想说愿意，但你能先解释一下你的目的吗？我不是说第一目的，我知道你第一目的是我，但你想顺手打的枣子是什么？不弄清这点我心里不踏实。”

他相信辛筝不会伤害自己，但也只是不会伤害自己。

辛筝笑吟吟道：“自然是沃西呀，你的才华本来就为我所用，不需要我额外打一竿子。”

君离思考须臾。“你会杀光少昊全族吗？”少昊氏他最在乎的便是老爹，但老爹已经死了，剩下的兄弟姐妹与犹子从子们，他要求不高，别杀光。

那么大一个氏族，那么多人口，不可能一个罪不至死的都翻不出来，关键是辛筝有没有那个翻的耐心。

“不会。”

君离回答：“我愿意与你结婚。”

“那就趁着天色还早，去户籍司吧。”辛筝道。

君离惊讶：“这么快？”

“我今天休沐，有空，下次休沐就不知几时了。”

君离闻言加快了吃饭速度。

领婚书的流程不复杂，也不需要排队。

这年头还没几个人有结婚领婚书的意识，贵族结婚流程无比繁琐，而且贵族的婚姻也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族的事。

两个家族敲定了要结盟以及置换的利益资源后，再从族中扒拉合适的人选结婚，首先要未婚，其次是能力与地位如何，而这点取决于盟友的地位，盟友地位高那就挑一个重要人物去结婚，盟友地位低，随便挑个凑合，挑出来的人两个人诞下子嗣进一步巩固结盟的利益。

没有法律认可的婚书，贵族的婚姻也不会随便更改。

贵族婚变一般两种情况，一是盟友变敌人了，但结婚的这个人是族中重要人物，因此要么丧偶要么和离，一般选后者，选前者，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与盟友产生分歧，谁敢与这种动不动就杀结盟信物的人结盟？

当然，有和离的，也有不和离的，取决于个人能力与感情，夫妻感情好，同时很有能力，氏族也没法无视俩人的意见。再是局势变化万千，昨天盟友，今天敌人，后天盟友也很寻常，和离等于彻底决裂，做事留一线，明天好相见。

最底层也占据最多人口的氓庶，他们很难有婚姻这玩意。

一方面千年来诸侯混战，男性人口死得跟不要钱的，耕作纺织的主力都是女子——虽然也有女将女军，但女人死多了，人口恢复起来很困难，权衡利弊后，诸侯们选择远征他国时征发男人为军，战争发生自己地盘时才征发女卒——托这种死法，许多国家的底层女人都放弃和鬼知道明天还活着不的男人一起养崽，普遍一个氏族的姐妹一起养崽。

兖州这边的战争烈度倒比不上兖州那边——主要是开发度太低，人口少，没底气同冀州那边不要钱的死人——但频率只高不定，再加上发展落后的关系，婚姻这东西还没如冀州般大规模下沉到氓庶中，底层中走婚、群婚、对偶婚各种婚并行。

以前死人如吃饭喝水，婚姻方面乱不乱不重要，但随着战争结束，这个问题迟早浮现。

辛筝并不强求一夫一妻——本来就乱的兖州婚姻状况在近些年的战乱中进一步乱得更上一层楼，乱得让任何想搞单一婚制的人头皮发麻——只要求不能搞冀州那种多吃多占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剩下的不管你是走婚、群婚还是对偶婚，麻烦在一起时登记一下，避免未来有情人成兄弟姐妹。以及生了就得养，如果你不养，就算你是亲生父母，崽也没有义务赡养你，但可以在证明血缘的情况下继承你的遗产——做为父母没问过崽愿不愿意出生就将崽带来世界，还生而不养的精神损失费——至于继承多少，那取决于你有几个崽，反正诸子均分法，遗产按人头分配，一人一份。

当然，这种做法肯定会有问题，对偶婚制以前落实不到底层固然有底层男性死得太快的因素，但主因还是因为底层氓庶没有财产。

婚姻制度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确保财产有人继承，都没财产要后代继承，需要对偶婚吗？

不需要。

辛筝搞的土地制度，人对土地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且即便是使用权也只是一代人，人死了就得收回，氓庶仍旧没有田土给儿孙继承，理论上对偶婚仍无土壤。

但账不是这么算的，财产不止田土这一种，还有其它杂七杂八的，锅碗瓢盆，以及钱币，辛筝的疯狂铸币与推广钱币，如今即便是氓庶，手里也有了钱币，且不同于以往，氓庶手里的钱币就是用来缴税的，缴完税后他们手里就没钱币了。

如今的氓庶在缴税后仍会剩下很多钱币，除非拥有者在死前把钱币花光，否则死后必起纷争。但单一婚制在当下也确实落实不下去，因此目前这套凑合能用就行，要啥自行车。

而且她也不是没给对偶婚这个选择。

私有制下要确保财产稳定传递，对偶婚是最合适的——前提是辛筝没搞诸子均分法。

以往老大拿七成财产，剩下的儿女共分三成财产的继承法配上对偶婚，别提多稳定，但与诸子均分法结合起来，双胞胎都得打起来。以前让老大拿七成，自己只能三成（若父母没有第三个子嗣）是没办法，真以为小宗很乐意吗？那是没办法，刚不过祖制刚不过传统，哪怕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呐喊凭什么一个爹妈生的，就因为自己生的晚只能吃剩饭也没用。如今有法律支持，打不出狗脑子算辛筝输。

至于老大，那肯定不乐意，传统和祖制都是老大继承七成财产，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凭什么现在自己要分出更多？

君离一边在纸上填写名字籍贯年龄一边同辛筝闲聊。“那父母呢？”

辛筝理所当然道：“父母当然也不待见诸子均分法。”

“啊？为何？都是亲生儿女，均分不好吗？尽量一碗水端平，可以避免兄弟姐妹为了财产相杀。”

“但那样就不能形成优势了。”辛筝道。“你以为贵族对平民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贵族可以接受教育，平民不能。”

“是的，但贵族何以能接受教育？以及贵族氏族里的成员都可以接受教育，长嗣凭什么压制弟妹不分家？”

君离愣住。

辛筝笑道：“靠的是财产优势，贵族财政集中于一人，什么都没有的泥腿子凭什么和他们比？贵族氏族要集中财产便必须保证不分家，一旦分家，财产就分散了，但那么多子嗣完全不分家也不可能，一方面随着人越来越多，贵族氏族需要养的人口会越来越多，必须借着分家的理由踢掉血缘远了的族人，节省开销；另一方面奴隶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况一个父母生的余子，他们也没法接受所有财产都在长嗣手里，自己什么都没有。权衡利弊下，长嗣继承七成，余子共分三成的财产继承制便出现了，余子分三成，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但长嗣继承七成，可对余子形成优势，令余子无法脱离长嗣控制，看似分家，实则仍为一体，大宗与小宗的财富仍在长嗣控制中。当然，这套做法还是不够保险，因此还有后手，长嗣与余子分到的教育资源也不同，氏族大部分教育资源会向长嗣倾斜，余子只能共享长嗣剩下的教育资源。虽然余子人口多，即便得到的教育资源可怜也会有学得比长嗣更好的，但拥有的财产太少，没能力与长嗣叫板，只能为长嗣驱使。”

君离思考须臾。“诸子均分法会瓦解大族的存在，你既然明白这些，前世为何？”

“哦，培养韭菜以及人才吧？”

“培养韭菜我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培养人才又是何意？”

“长嗣继承法除了让子孙有一脉阶级不下滑，也有乱世的原因，乱世中灭国如云，大量贵族沦为庶人，财产集中给一人才能增加一部分子孙存活率。但天下承平后，做父母的会发现一件事，长嗣继承了所有财产，哪怕混吃等死也能一生衣食无忧，而余子什么都没有，哪怕承平盛世也很容易吃不上饭。只要做父母的不是有毛病，都会在长嗣一生不需要担忧时为余子们考虑一二，但法律不允许余子们继承任何财产，父母唯一能为余子做的便是教育，在自己还活着，在财产还属于自己时，给余子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有一技之长，就算不能富贵也不至于没饭吃。于是，社会上出现了一个接受过优质教育，但兜比脸干净的群体，用起来物美价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