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唯去拍定妆照的时候, 都还是晕的。

酒意还没消散。

但是靠着酒精确实睡得很好，断断续续做了一些梦，醒来却都不记得了。

厂里一个空的办公室叔叔拿来给他们做工作室了, 买的衣服和荣嘉豪的器材都堆放在那里。

林唯一直用手机拍摄, 后来倒是入手了几个摄像机和简单的拍摄道具，但是荣嘉豪带来的家伙事太专业了，好多她不太认识, 也不太会用。

“这些都是租的，我想着没必要买下来，到时候不好带走。”荣嘉豪说。

“看着好专业, 感觉我们像是要拍一部大电影一样。”林唯寻向他的眼睛。

荣嘉豪看着她, 稚嫩的面容中带着笑意。

“嗯。”他错开视线。

“我调下光。”他说。

林唯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或许是昨天酒精还没消散，所以她的情绪不加掩饰。

被他这么一冷, 林唯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宁瞬恒跟高宇在门口, 高宇从烟盒里抖了一根烟出来叼在嘴里, 打火机点燃，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房间里的两人。

林唯喜欢荣嘉豪。

他已经察觉了。

荣嘉豪大概率对林唯也有感觉, 不然他不会逃避。

烟雾从嘴里出来，缥缈在空中, 又逐渐消散。

烟支夹在食指中指间, 他看向宁瞬恒。

“抽吗？”他问。

宁瞬恒摇摇头。

宁瞬恒也在看里面的两人。

因为林唯不想他们在旁边吵闹, 所以就让他们俩别进去, 自己去找点事干。

高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掏出手机给里面的两人录像。

手机屏幕里的两人之间像是氤氲着一种暧昧纠结的气息。

要是发出来肯定被林唯骂死，高宇坏心想，不过他不敢, 只是拍了留在手机里，总觉得有用。

“走吧。”宁瞬恒说。

他的语气很冷，里面太刺眼了，不想看。

高宇笑笑，手搭在他肩膀上。

“走呗，打打篮球去。”

察觉到他们都走了，荣嘉豪放松了一些。

他很怕自己的情愫被高宇察觉。

“这是什么？”林唯问。

“取景器，你的专用。”荣嘉豪说。

走到她身边，把取景器打开，教她调焦使用。

“导演必备。”他说。

“好牛。”她把取景器拿在手里，对着房间找角度调焦。

走远一些，让荣嘉豪成为取景器里的唯一人物。

调大调小，他始终在她取景器的中间，没有动。

林唯跟取景器里的他对视。

身后墙上的相片，旁边的柜子，窗外的飞鸟，和房屋中间的他。

林唯的心像是被人掐了一下似的。

她把取景器放下，看向荣嘉豪。

“这个好好用。”这样他就可以知道她想拍出什么样的感觉，要用什么色调什么角度。

荣嘉豪点头。

继续跟她介绍其他器材。

林唯站在他旁边，听着他给自己介绍每个工具的用法，不时看向他的侧脸。

他很认真。

林唯跟他认识的这段时间，省了很多事，他做事周全且细致，工作中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林唯不时点头，不时发问，他都能解答。

“你简直像是百科全书。”林唯说，感觉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一样。

荣嘉豪被她夸赞，笑了一下。

“要不再租点工作人员吧，不然多累啊你，一个人当摄影组灯光组化妆组啊？”林唯说“既然器材工具能组，比较成熟的拍摄剧组应该也有吧？”

“是。”他点头。

只要有需求，肯定就有这样的人在。

“你租器材那里就可以吧？”林唯继续问。

“有。”荣嘉豪点头。

请工作人员的话，成本一下就上来了。

“你的预算是多少？”他问。

“你觉得多少合适？”她反问。

荣嘉豪在心里算了一下钱。

“恐怕这个电影的预算从十万，要直接到二十万了。”

二十万。

一部二十来分钟的微电影，居然要二十万，一分钟一万了。

林唯听着还是有点心疼钱。

但是想想，也值得。

点点头。

“可以的。”她接受。

荣嘉豪说好。

“那我就联系人了。”

她不能因为心疼钱就把荣嘉豪当牛使，更重要的是，她想花这二十万，体验一下当导演的感觉。

她现在心里已经有成立公司的想法了，拿剧组来小试牛刀，如果一个十多个人的剧组她都控制不了，那么开公司也不现实。

荣嘉豪去打电话，林唯在旁边听着。

他声音很有磁性，很成熟，跟他的年龄其实不怎么符合，又或者除了年龄以外，他没有哪里像二十岁的人。

是一个非常让人安心的人。

很快就谈妥了。

“很快过来了。”荣嘉豪说。

“行。”林唯点头。

“你摄影对吗？”林唯问。

荣嘉豪愣了一下。

“如果你想的话。”他说。

林唯看着他久久都没有说话。

“想。”

真的想，想跟他一起创造一部属于他们的作品。

荣嘉豪想逃避她灼热的视线，可是他动不了。

林唯对他来说真的很有吸引力。

她仰着头，那么专注认真地看着他。

荣嘉豪想到了视频里宁瞬恒亲吻她脸颊的声音。

身体比心快。

他的手掌贴在了林唯的脸颊上。

在他意识回笼之前，亲吻了下去。

昏暗的房间，窗外阴云缠绵。

房间内年轻的一对男女，嘴唇紧紧相贴。

林唯的眼睛睁得很大，可是她没有推开。

像是火星在身上点燃了一般，浑身都热起来了。

她闭着眼睛，身体不自觉在颤抖。

这个吻只持续了几秒。

她却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同样的感受也在荣嘉豪身上出现了。

心脏的悸动，身体的紧绷，不知如何形容这种嘴唇贴近的感觉。

他分开。

退后了一步，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样。

林唯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

那种触感如此陌生，带给身体的感觉也好奇怪，从来没有过。

她看着荣嘉豪。

“对不起。”他仓促道歉，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糊涂，怎么会这样。

林唯的眼睛睁着，手捂着的嘴唇烫得要流出血来一样。

她也很匆忙，摆手。

“不，不用道歉。”

两个人都很傻，在事业上精明，但是在感情上两人都是白纸。

不过真要论起来，其实林唯已经算是有经验了的，毕竟跟宁瞬恒当了那么久的屏幕情侣，很多情侣之间的事情都已经演过了。

气氛一下尴尬了。

林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可是她在看荣嘉豪。

他看起来更慌张。

这是林唯第一次看到荣嘉豪露出这样的神态，让她一时间都忘记的感受，只想看着他为自己露出的慌乱。

好……好好笑。

她忍不住笑出声。

“没关系。”她说。

荣嘉豪不知道她和宁瞬恒进展到哪一步，或者跟她之前的男朋友进展到哪一步，总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

他觉得自己刚才像是被上身了一样。

怎么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呢？

就这么放纵自己去做一件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他设想的初吻，大概是确定恋爱关系之后的某一天，在一个浪漫的场景下发生。

然而在这里，一个僻静的办公室，昏暗的房间里。

他们甚至没有什么可以亲吻的理由。

但是她说没关系。这是什么意思，原谅他的无礼吗？还说说再亲一下也没关系。

他的脑回路像是烧坏的线路一样，搭错线。他甚至想问一下，那再亲一下可以吗？

还没说出口，卢静在门口出现了。

“唯唯，阿姨她们换好衣服了，我现在带她们过来吗？”

两人做贼心虚地离得很远。

“好，我出来看一下。”她说，快步离开那个房间。

两人都想逃，可是又不得不在一起，拍定妆照，给新来的剧组团队说戏说要求，开碰头会，基本一天都在一起。

幸好两人都是工作狂，在工作的时候都没有想那件事。这一天在厂里装好了轨道，做了第一天拍摄的计划表。

结束了都已经到晚上十一点多了，林唯在酒店房间里看定妆照。

荣嘉豪像是能看透她的心和想法一样，拍的定妆照她都很满意，她也逐渐学会了指挥别人怎么去做。怎么作为导演去描述自己想要的感觉，第一天就是拿来磨合的，和剧组，和演员。初衷已经改变了，不仅仅是为了去参加那个大学生摄影大赛，而是真的拍个东西出来，真的当一次导演。

门铃被按响。

她的心一抽抽。

走到门边看，门外就是荣嘉豪。

站得很直，低着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

林唯想装睡着，她不知道荣嘉豪现在来找自己是想说什么。

其实……她很喜欢今天的那个吻。

初吻是和他的话，挺开心的，因为林唯确实对他有特殊的感觉，对其他人，可能是一点害羞和悸动。她很清楚自己对荣嘉豪就是欣赏和喜欢。

尤其是他一次一次在自己身边，为她解决了很多烦恼，让她觉得终于有地方可以喘息。所以她还是打开了门。

“怎么了？”她问。

“你想和我出去逛逛吗？”荣嘉豪问。

“啊……好。”林唯没想到他是约自己出去。

“我换一下衣服。”她已经洗过澡，换成了睡衣。

把门关上，又打开。

“你进来等吧。”她说。

在外面站着更不是个事。

“我下去等你，在酒店门口。”他说。

似乎不想和她单独处在一个房间里。

说完人就先下去了。

林唯关上门，心又在剧烈跳动。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觉。如此强烈，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一般。

在那个吻之前，她还能控制自己，吻之后，似乎对什么事情有无限的渴求。她没经历过，也说不明白。很快换好衣服出去，在酒店下面的角落里找到他。他看到林唯来了，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两人走出酒店。

中间的距离还能站两个人。

林唯侧头看他，他目不斜视，但是刻意缓了步伐，他个子也好高，跟高宇差不多，迈一步她差不多要迈两歩才跟得上，所以他刻意放缓脚步。

他看起来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

不自觉在吞咽口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动。

林唯没有再说话，两只手揣兜里，跟他慢慢散步。

她很少有这种慢节奏的生活了，不敢慢，慢就是低效率，就是浪费时间。

但是唯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些事情好像都可以暂时放放，大不了晚上回去加加班。

广东的夜晚也不凉，对比起他们两人各自的老家来说，还算暖和。

两人各怀心事，一句话也没说。

走着走着，竟然走到夜市一条街。

他的脚步顿了顿。

“想吃吗？”他转头问林唯。

林唯今天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好啊。”她说。

他们走进去，热闹喧嚣的氛围，人声夹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生活气息浓厚。

林唯的肩膀一下放松了，好像现在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她上一次逛小吃街，好像已经是大一时候的事情了，跟室友。那时候没什么钱，一个十多的小蛋糕都舍不得买。

“吃什么？”荣嘉豪问。

“那个吧。”林唯手指了指。

牛杂。

一个简单干净的牛杂小摊，每个小格子里都有不一样的食材。

喷香。

“靓仔靓女，食点乜？”老板是个十多岁的男人，把装串的方便碗递过来给两人。

“你吃什么？”林唯问。

“随便。”他说。

他个子高，站在小摊前，把光遮住了大半。

“美女，你男朋友好帅。”老板真心夸赞。

林唯的嘴角扬起来，没有说话，荣嘉豪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没有澄清。

他的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一只小虫子在上面爬。

林唯选了些串，递给老板。

“萝卜豆泡要吗？”他问。

“要点吧。”她说。

“好嘞。”老板舀了几块豆泡和萝卜进碗里。

“全部34，要辣椒吗？”他边给碗里舀汤边问。

黄色的辣椒酱看起来不怎么辣，林唯点头。

“放吧。”

荣嘉豪手机扫了钱。

“可以坐那边吃。”老板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台。

林唯手里拿着牛杂碗，吃了串牛肺。

“你吃吗？”林唯抬头，把碗递过去。

荣嘉豪拿签子扎了块不知道什么肉，送到嘴里。

耳朵又开始烧了。

好像靠近她，体温就会上升，稍微有点亲密动作，就会耳朵烧。

两人正在吃一碗小吃。

那种情怯的浪潮裹挟着他。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唐突了，会不会嫌弃他吃过的东西？会不会觉得来这里太廉价了？

他有无数个猜测，可是说不出口。

刚才也只是正好看到这里，想给她找个话题而已。

“这个牛肉炖的好软烂，好吃诶，试试吗？”她问。

荣嘉豪签子扎了一坨。

是一块连着筋和脂肪的肉。

一进嘴就是股牛肉脂肪的奶香味，确实很软烂，一嚼就烂了。

很香。

林唯嘴里也都是肉，似有期待地看着他。

荣嘉豪捂了捂嘴，怕自己咀嚼的样子不美观。

“好吃。”他说。

“那家丝袜奶茶看起来也很不错诶。”林唯说。

“好。”于是又走过去，林唯要了一杯热的丝袜奶茶，荣嘉豪要了一杯鸳鸯。

牛杂她应该吃不下了，在手里好久都没有动。

“给我。”荣嘉豪说。

林唯把碗递过去。

“还吃吗？”他问。

林唯摇头。

果然是不吃了，他几下就把牛杂吃完了。

“还想吃什么？”他问。

“那个。”林唯也不跟他客气。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一家卖舒芙蕾的小店面。

“走。”两人走过去。

要了一个抹茶的舒芙蕾，38，林唯也只吃了两口。

剩下的还是荣嘉豪吃掉的。

虽然他不喜欢甜食，但是人紧张的时候，好像吃东西也没什么味道。一顿瞎逛，逛得他胃里全是零食。林唯跟其他小女孩一样，都是眼馋，其实真的买了，也吃不了什么。

80%都进了他的肚子。

他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或者本来也没有什么目的。

只是想见见她。

仅此而已。

林唯吃得肚子撑，两人又往外逛，他在便利店买了一盒口香糖，递了一条给林唯。

是栀子花味的。

本来林唯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又觉得他给口香糖这个行为让她不好意思。

像是……吃了口香糖要干什么一样。

不自觉回忆起两人的亲吻。

回忆他紧闭的双眼，覆盖她半边脸的手。

他冰凉的眼镜带来的触感。

林唯嚼着口香糖，脸越嚼越红。

其实高宇跟她还会开点下流玩笑，经常说不过林唯，又或者是不敢真的说得那么下流，只能让她赢。

总之林唯也没想到自己是那么纯情的人。

两人逛着回酒店。

回去时候就没有离得那么远了。

肩膀偶尔会摩擦到。

他的手下垂着，随着走动而小幅度摆着手。

虚空演练了很多次牵她的手，却都没勇气。

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中午的勇气从何而来。等他犹豫来犹豫去，两人都到了她房间门口。

“我睡觉了，晚安。”她说。

他这才回过神来。

“好……好，晚安。”一下变成了结巴。

所有的成熟稳重仿佛都是泡影，他只是一个惊慌失措的暗恋者。

林唯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

过了一会儿，笑起来。

荣嘉豪，好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