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桌而坐，简陋的小木桌上瞬间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桌上的几道小菜都是时令的新鲜野菜所制，脆爽鲜嫩的春笋、美味的香椿芽炒山鸡蛋、凉拌地木耳、玉米饼再配上热气腾腾的蒲公英蕨菜粥，朴素的美味让小屋种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杜若看着这桌上的东西忽然在想，如果有一天她能与司马燚隐居在山林，像虎子家这样简单朴素地过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看杜若举着筷子发愣，女人还以为满桌野菜不合杜若胃口，“姑娘怎么不吃？是野菜太粗糙，不合姑娘胃口？”

“啊？没有没有！”杜若回过神来，立马夹了一筷子笋片塞到嘴里边嚼边说，“嫂子做的野菜特别香，让我有点想家了。”

“听赵兄弟说姑娘是被坏人掳到山里来的？”女人看杜若喜欢吃笋片，又热情地帮她夹了一筷子送到碗里，“赶紧吃，多吃点。刚好今天赵兄弟来了，等下吃饱了让他送你回去。”

虎子一边咬着玉米饼一边说，“娘，叔叔刚才引开坏人的时候把鞋弄丢了一只，回头叔叔还得送这位姐姐回去，要走那么远的路，没鞋子恐怕不行。娘您不是给爹爹做了新的鞋子么？能不能先借给叔叔穿穿？”

赵伟一听，立马慌乱地站了起来，“不用不用，我回头用草编一个对付对付，等下进了城我再去买一双。”

“那怎么行？这么远的山路，你那草鞋哪里受得住？”女人赶忙站了起来，走到里屋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双崭新的布鞋递给赵伟，“来，赵兄弟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赵伟不敢去接，“那不成，这鞋是嫂子亲手给贺子做的，我怎么能收？”

“有什么不成的？”女人把鞋子塞到赵伟手里头，“我回头再给他做一双就是了，反正最近他都在忙大事，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不过虎子爹的脚大，可能你穿着会大了一些。”

杜若原本也插不上话，可当她听赵伟提到“贺子”时忽地一怔，手猛然一抖，筷子都没抓稳直接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对……对不起……”杜若慌忙弯腰去拣，女人看了忙说，“别捡了姑娘，我再给你拿一双新的。”

杜若慌忙结结巴巴地去阻止，“不……不用，嫂子，我……我吃饱了！”

“不过掉个筷子而已，看把姑娘紧张的。”女人笑了，将新拿的筷子递上，“快，拿着，再吃点。看你刚才饿成那样，只吃那么点哪儿够？”

“是啊，姐姐，你得多吃点，从这儿到城里还得走很远的路呢！”

女人和小虎子对杜若越是热情，杜若越是坐立不安，“谢谢你们，我真的……”

听到杜若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有点不对劲，赵伟连忙说，“杜小姐，嫂子说的对，你还是再吃多一点吧，等下山路崎岖，路程又远，可耗费体力呢！”

“可不是么，我们家虎子爹在城里头当兵，回来一趟都可不容易呢，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就更不容易了。”女人说着，拿出油纸包了几个玉米饼，“这些我给你们包起来，赵兄弟你跟这位姑娘带在路上吃。”

“哎，多谢嫂子。”赵伟接过道谢。

女人环顾四周，看几个人都围着桌子站着，不由尴尬的笑了笑，“都别站着啊，都坐下，坐下趁热赶紧吃。”

“好好好，都坐下吃。”赵伟将面前的那盘炒鸡蛋往虎子面前挪了挪，“虎子你也赶紧多吃点，长个儿呢！下回叔来看你，你得再长高些，别光长肉了。”

虎子边吃边问，“赵叔叔，为啥你也是去当兵，我爹也是去当兵，但你总能回来看我，但我爹怎么老不回来，今年过年都没回来。”

女人举起筷子敲了下自己儿子，“吃饭就吃饭，哪有那么多话？”

赵伟摸了摸虎子的头，“因为叔叔跟你爹不一样，叔叔只是个没本事的小兵，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能经常来看你。可你爹不一样，你爹是有本事的人，干的都是大事儿，所以你爹会比叔叔忙。”

“不过虎子你看，你爹还是很关心你和你娘的对不对？虽然你爹自己没时间亲自来，但他总会让叔叔代他来看你们，还让叔叔给你和你娘带来好吃好玩的。”

赵伟说着，轻轻拍了拍虎子的肩膀，“所以呢，虎子在家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多学本事，好好替你爹照顾好你娘。”

“叔叔你告诉我爹，我现在长大了，是个小男子汉了，我在家一定会好好照顾和保护我娘的。”虎子又接着说，“现在我得空就去跟村里头云家的姐姐们学识字，爹教我的那套拳我天天早上起来也在练，我将来一定要长成一个比我爹还有本事的人！”

“好孩子！你爹见到你这么乖，一定特别高兴。”赵伟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顿了顿接着转开了话题，“吃饭，都好好吃饭！”

杜若听到赵伟和虎子的对话，埋头喝着碗里的野菜粥，忽然视线模糊了起来。

女人看见杜若有些不太对劲，急忙问，“哎呀，姑娘你这是怎么啦？怎么眼睛都红了呢？”

杜若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失态，身为一个跑了这么多年龙套并以演员自诩的人，在关键的时刻表情管理失败，着实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听到女人关切的言语，杜若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装作若无其事的说，“我没事儿，嫂子，就是被这粥的热气迷了下眼睛。”

“嗨，看你这姑娘。”女人听杜若这么说，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这是想家想哭了呢！”

“没有没有，不是说吃了饭赵大哥就送我回家了吗？”杜若努力控制着眼底翻涌的酸涩，“我就是被迷了下眼睛，还有就是……突然有些舍不得嫂子和虎子。”

“今天多亏了虎子救我嫂子收留我，要不然如今我还在那些坏人的手中，哪里能吃得上热饭？”杜若说着，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深深地朝女人和虎子鞠了一躬，“多谢嫂子，还有多谢虎子！”

女人被杜若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哎，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客气干啥？那什么话说的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咱们能遇上也就是缘分，我家虎子要真是见死不救，回来我肯定得抽他。”

“虽然我家虎子年纪不大，长得又虎头虎脑，其实他可比其他一般的孩子都要强。打三岁开始，他爹就教他练功夫，他的拳脚功夫可厉害着呢。从小他爹就叫他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今儿要是不救你，回头他爹回来肯定不放过他。”

小虎子懵懵懂懂地挠了挠脑袋，“娘，今儿是有赵叔叔在我才敢的，要是今儿就我一个人，那么多坏人在，我打也打不过呀！”

说着，虎子使劲地想了想，“我爹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可以回来报个信儿，找人一起去救姐姐，这样也应该行吧？”

女人被自己儿子的话问的有些尴尬，毕竟孩子说得也没错。可自己刚刚才说出这样的话，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正在尴尬之际，杜若开了口，“当然，救人首先要在能自保的前提下。”她伸手摸了摸虎子的脑袋，“记住你爹的话，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如果自己都搭进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

说到这里，杜若再度红了眼，声音也哽咽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拼命压制住眼底的酸涩，“答应姐姐，千万不要做连自己命都不要的傻子。”

虎子听得似懂非懂，他顺从地点了点头，“我会保护好自己，放心吧姐姐，我答应过我爹要保护我娘的。”

“好孩子！”杜若觉得自己心里堵堵的，忽然说不出话来。

女人见此，连忙拉着虎子坐下，“吃饭，大家继续吃饭。”

赵伟默默地将一切看在眼里，最终只是低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中的玉米饼，没有多说什么。

餐桌上忽然静的有些不正常，几个大人各怀心事，而不明所以的虎子嗅到了不正常的气氛，也不敢开口，低头专注于自己碗里的吃的。

终于气氛诡异地吃完了这顿饭，杜若与赵伟辞别这对母子，踏上了回京都的路。

临走之际，杜若把身上最值钱也藏得最隐秘的两件东西，取了件出来留给了虎子母子。

虎子娘原本不肯收，可杜若却红着眼睛说，“嫂子若是不收，我此生难以心安。今日我是落难出来，身上未带分文，这镯子算是留在嫂子这儿做个信物。来日寻得机会我肯定再来感谢嫂子与虎子，待我履诺之际，嫂子再将这镯子还我也不迟。”

听杜若这么说，虎子娘也不好推辞，“那成，那我就先给你收着。感谢就别说了，欢迎你常来山里玩。”

看着女人质朴的笑，杜若心里犹如针扎，实在难受得不行。匆匆跟随赵伟，逃似地离开了小院。

一路上赵伟走在前面，难得地安静。杜若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们是李贺的家人？”

“是。”赵伟点头，“贺子自打被云杉儿的蛊虫控制之后，已经很久没回来看过他们母子了，所以他们一直以为贺子还在干大事。”

杜若紧紧咬住唇，声线微微颤抖，“你打算瞒他们多久？”

“不知道啊。”赵伟如实说，“能瞒一日算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