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园回去后，沈阮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便听见了白浣的声音。

“姑娘今天实在是不该与那明氏说这些的。”白浣实在是不满，“难道姑娘是忘了，你之前被她欺负的日子了吗？”

听见白浣的话，沈阮觉着这丫鬟实在是有些可爱。

她什么时候被明氏欺负过。

她轻笑了一声后，说道:“就当是我见着她可怜吧！”

“姑娘。”

白浣并不觉得自己伺候的这位姑娘还有这等的菩萨心肠。

但是她所做的事，却又是在告诉她，她其实是有这等菩萨心肠的。

“可是奴婢还是想不明白。”

“这世间若是事事都可以想明白，那便不会有这么多的糊涂人。”沈阮喝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流窜到腹中。

白浣还是不明白。

可是沈阮自己清楚，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从她的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明明她们同样都是贤王府的郡主，更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是她们之间却完全不一样。

她用尽全力，成日浸淫在阴谋诡计的算计中，只是为了他们的一个前程。

而她的姐姐，却可以安安心心的呆在后宅，享受着她用命厮杀出来的荣耀。

公平吗？

不公平。

同样地，明氏与明珠这对姐妹，所受的待遇亦也不公平。

“你的手艺是愈发好了。”

骤然听见这样的夸奖，白浣不免有些脸红:“姑娘又在说笑。”

沈阮只是轻轻一笑，并没多言。

当夜沈阮并没有睡意，白浣作为她的贴身丫鬟，自然是在一侧的伺候的。

她重新煮了一壶茶端上来后，便说道:“姑娘，刚才内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少夫人连夜回明家去了。”

沈阮一愣，随后摇头:“她太心急了。”

白浣道:“难道不是越快越好的吗？”

沈阮道:“虽是越快越好，但也没大半夜回去的道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对了，我近日让你帮我盯着傅八姑娘，那边如何？”

“八姑娘那边一切正常，不过如今的八姑娘与以前不同，大家都说，八姑娘因祸得福，懂事了许多。”

沈阮听见这样的消息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毕竟都活了这么久，要是还没长大些，那些年月不如拿去喂狗。

“姑娘，您在想什么呀？”

白浣好奇道，“自从您上次跟着公子回来，奴婢时常猜不透姑娘是在想什么。”

沈阮闻言忍不住一笑:“没事猜我做什么？”

“白浣。”

“奴婢在。”

“要变天了。”

隔了五日左右，明氏一直都在明家没有回来。

沈阮倒也没怎么关注，不过白浣倒是关注的还挺勤的，一直都在给她说着这些事。

不过这么关注着倒是有一个好处，因为傅永纤出府了。

她不但是一个人出府的，还带了许多侍卫，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出府游玩，而是要去做什么事。

白浣过来与她说得时候，傅永纤出府已经有好一阵了。

但是沈阮对傅永纤的行踪倒也没兴趣。

毕竟多少都可以猜出一点来。

傅永纤这么惜命的一个人，在伤还没好全的情况下带这么多的侍卫出府，显然是打算用自己重活一世的预知，去做点什么。

而傅永纤这么在意傅清辞，显而易见她是为了裴家出府的。

这要不是因为此时出去实在是找不到她，沈阮还真是想要跟着出去看看。

而且裴家身边的暗卫这般多，就镇国公府的这几个花架子，她实在是不知道傅永纤带出去是有什么用。

难不成她是觉得裴家暗卫都无法解决的事，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以？

“姑娘？”瞧见沈阮没有说话，又不知道是在琢磨什么事后，她下意识地又喊了她一声。

听见她声音有的沈阮稍稍抬了眼:“嗯？”

“刚才奴婢见着八姑娘带人出府后，已经让雾楚公子跟了上去，若是姑娘想跟去的话，只需要寻一寻雾楚公子留下的痕迹即可。”

闻言，沈阮脸上满是喜色。

九月秋雨微冷，连带着云翳都染上几分灰暗。

姜暖披着斗篷出现在王府的小花园时，云晞那一双眼蓦地就亮了。

他的那双狐狸眼往上挑着，端的是风流绝艳，这锦绣山河的灵气都镌刻入他一人之眼。

“长宁。”云晞小步跑过去，一下就站到她身侧来，“我今早给你送来的桂花糕，你可还喜欢？”

姜暖听见他的话后，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被她扔到一旁，无她问津的食盒。

“喜欢。”

她眨巴着眼，像这样的话，完全是她信手拈来。

“那明儿我再给你送，好不好？”云晞见状，立即便又出声问道。

姜暖略想了片刻:“不必，我不爱吃这些甜食，你自个吃吧。”

“可你不是喜欢吗？”猝不及防的遭受到拒绝，云晞那双狐狸眼的光彩在瞬间都黯淡下去，眼尾耷拉着垂下，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狗。

他这模样实在是有些招人怜，何况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就算是再不喜欢甜食，姜暖还是带着几分妥协:“那你换一样东西吧，我实在是不太喜欢吃桂花糕。”

云晞接过姜暖身侧丫鬟手中的竹伞，替她撑着:“长宁，你可记得后日便什么日子？”

姜暖被他问得一愣，不过她记性好，很快就说出了云晞想知晓的那个答案。

“我知晓，是你的生辰。”

“云晞，后日是你的冠礼。”

那双狐狸眼中几乎是在刹那便堆积上了层层叠叠的笑:“是呀，后日我便要及弱冠了，长宁，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呀？”

“我……”

话还未说完，梦中的景象便层层褪去了颜色，最后复归于一片冷寂的黑夜中。

云晞睁开眼，神色冷淡的直视着床顶的那一个小小的，编织的有些乱的同心结。

这个，是他亲手编的。

他曾想，亲手送给一个明媚张扬的少女，当成他们一生的成亲信物。

可惜……

云晞敛住所有的思绪，翻身下了床。

一侧的烛火正闪动着微弱的光亮，好像要照亮所有的无边的黑暗。

“阿守，什么时辰呢？”

很快，一道有些粗哑的男声从外间廊下传来:“公子，如今才是子时，您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云晞闻言，却是摇摇头:“不了，睡不着。”

说话间，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从廊下推门进来，他将夜宵摆在他的手边:“既然睡不着，那公子便吃些东西吧，您一日都没用膳了。”

云晞用手试了试温度，发现这一碗面竟然还是热的。

他带着几分诧异仰头看他:“热的？你知晓我会在这个时辰醒来吗？”

“都二十年了。”阿守忍不住叹了口气，“公子您总是会在这个时辰醒来的。”

“公子，您是又梦见郡主了吗？”

云晞刚用筷箸挑起面的动作一顿，随后便将面送入口中。

有些滚烫的面在唇齿间咬断，就像是要将这过往二十年的恩怨全都咬断一样。

“是啊。”等着他将这一碗面吃完，阿守才从他的嘴中听见了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在梦中见了她二十年。”

“阿守，你知道吗？她呀，还是以前的那个模样！娇俏明媚，整座金陵城啊，我都找不出比她更美的女子，可惜啊，如今是物是人非，我老了，她却永远都留在那个风华绝代的年纪。”

“这些日子啊，我常常在想，等几十年后，我也亡故，下去寻她，她可会认得出我？”

“公子可是我们金陵城第一美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