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九章飞光精灵

精灵们仿佛一道道敏捷善变、没有重量的光。

交叠、急迫、欢动……群飞中，驻足空间里每一个惊变的细节。

刀纪石就像一个灾难崩塌的巨大豁口。带着低沉的嗡嗡声音、震颤起来的大地，仿佛深潜着一个渐渐苏醒过来的、庞大的魔兽。

艾笃和整个海族人好像站立在巨力颠簸的大船上。

艾盾不断地跌倒，又不断地趴起……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助祭，究竟给艾笃传递了什么有用的力。但是，他知道:只要倒下去，就会看不见艾笃被浪刀劈得鲜血殷红的脊背。

“艾笃活着，自己就活着。

艾笃死了，艾盾也就死了……”

艾盾昏厥般在大浪中颠晃。他不断地撑开疼痛的臂膀，如铁钩般黑色的大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他只抓到水滴或空气。

艾笃族的老者跌跌撞撞地在洪流中挣扎着抱紧吟哦露蜡的那把竖琴。他一只手牢牢抓紧被激流拍击的竖琴，另一只手高高地擎起，绽开，痛苦地颤道:“我……我的手……好痛啊……”

激流拨动竖琴的弦线，让浪刀萧杀的声音，变作被音乐加饰的悲恸谐音群。

“艾笃啊——

海族的魂。

天上有光，大地有水，

声音中有露蜡，

人丛中就要有艾笃。

艾笃，艾笃……”

浑浊的喉咙已经变调，撕裂的声带，从嘴巴迸溅着血滴。

老者依然痛苦吟哦。每一个变形的动作，在淡灰色的背景上，显露着黑色肢体虬曲形折的骨突廓影，悲怆拭泪的手，晃荡而失控，没有擦到眼泪，知觉麻木似的，只擦到空气……

那些被洪流拍击的快要暴躁的人，睚眦必报似的露出暴躁的表情。不堪忍受屈折的脸上，一道道皱纹快要绽裂。

他们愤怒地看着狂兽般泛滥的洪水，决绝发狠地将铁叉、大刀、箭镞、铁锁链……诅咒般插进水里，或劈击水面，仿佛执意驯化这只不服海族祭祀管教的猛兽。

但，飞浪就是狂刀，从石缝攒杀这么远的距离，落地瞬间依然滚珠似铁，暴跳如雷。势能的杀戮残烈不减丝毫。

足见，刀纪石同样就是一块可怖到——碰不得的法相石。祭祀激变如异常惊心的战斗。

精灵们闪电般，飞足濒临艾笃族大地上，每一个接近死亡的瞬间。一触惊变，他们都会发出迁变不定的呼叫声。

极速飞行的精灵们敏捷弹击善迁之足，集体飞动中，寻找——艾笃施祭中，诋毁灾难的法与兆。

她们知道:大地上的孽障死掉了，冰晶火焰就会毫无顾忌地回到她们的身边去。

是的，精灵族一旦永远“离开”火焰诗，就会像烟灰一样飞散，水泡一样爆破。这是精灵们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没有获得精灵法典的启示，没有获得冰晶火焰的准允，她们做出的每一件事由，都会因为出于任性私著的感官，招致神秘造化的灾难和毁灭。

“精灵族就是:极致冷酷法性石中生长的露蜡花朵。”这是精灵法典的第一句话。

虽然她们喋喋私语，任性而忙碌，万千种看似荒诞不经的动作里，嵌着心里最坚固不可化的神秘令。

她们行为中，所有动作，正因为有了攒蹙精魂，让心灵凝定的绝对法令，知觉、情味、思考、辨析……无论怎么极端游弋，灵性的根的本意，依然绝对、执一、纯粹地生长在法根里。

因为心是净的。所以，生命的其他，瞬间会全部变成一颗心的修饰。

当然，这一点精极纤细的法格分寸，只有精灵们能够做得到。

芊芊指，一吒，一握，一袭，一闪烁……鲜嫩的动机，就是:“可无”中，不小心长成“可有”的花芽。

在灾难的污浊中飞翔，露蜡如风，声线恰恰。最嫩黄的雏鸟之嘴，才会吐露气味香甜的干净音声。

她们或在浪刀前形成洁白的光栅，警告嚣张的狂浪。或在悲壮的竖琴上方开绽璀璨夺目的花朵。或在艾笃痛苦的眼前，弯曲彩虹的弓箭——造化太阳神的图腾。

冰晶火焰看见夜空中，流星一样，湍急惊飞的精灵们。心里清楚:与其她们在拯救灾难，还不如说成:那是为了迎迓踏足海族的自己在忙碌。

“可恶的灾难，并不是眼前可见的刀纪石。而源自一颗歧化的心灵。”冰晶火焰心里道。

然后，目光刺向黑色板块一样跟着自己足音的霜族海飞镰。

虽然，在灾难发生前，她已经看透海神泉旁，霜族海飞镰那颗不纯粹的心。

本来对海族世俗的善恶并无介意。但是，她敏感地察觉到:海飞镰身上浮动着海族祭祀者才有的光。

一个懂得露蜡的祭祀者，在冰晶火焰的感觉里，就是站在尊者和魔法连线中点上的摆渡人。祭祀中的是非曲直，只有他一人知晓。

在精灵族，轻佻的破祭者，会被纯粹的精灵法典看不见的光芒杀死，瞬间化作灰烟。

在世俗欲念交错如林的海族，祭祀者就是立法者，被视作神灵的一部分。

霜族的海飞镰虽然不是此时的祭主，但深懂祭祀的他敢于破祭，足见他对抗艾笃的法性。

走近海族祭祀大地的这一刻，冰晶火焰已经察觉:海飞镰身上潜在的露蜡法器。

本以为，造化海族灾难的痕迹看清楚了，就能逆着光，看清这些灾难对应的正法是什么。

是的，此时此刻，海族的灾难就是因为霜族海飞镰肆狂的破祭。而海飞镰敢于破祭、无畏艾笃，正是因为深潜于心灵的露蜡法器。

这个海族里造化露蜡音声的“有形”法格，一直以来，都是古老的传说。谁料想，它神秘地隐藏在曾经的祭祀者那里。

直到今夜，冰晶火焰微微触碰，就发现那是一件非常磕心的可怖法器。

显然，它还不是绝对精纯的露蜡法格，但是，一触原始露蜡，瞬间就能识音成慧，通灵中完成自我修葺。

冰晶火焰身躯随风摆动，瞬间显化，立于海族大地上。

她一袭法衣。又化作那个具有紫色风披，蓝色斗篷的小女巫。

是的，法衣遮罩，才足以禁锢世俗浑浊错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