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测试了不知多少轮，终于敲定了强化方案，开启七天试用期。

其实在测试的后半程中，奥尔德斯已经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萨默却总能发现问题，一针见血地指出，让奥尔德斯恍然大悟，由衷肯定，然后再次回炉重造。

做个完美主义者真累，奥尔德斯想。

虽然萨默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他好，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像个自动输出数据的机器人，萨默才是真正得出所有结论的人。这大概就是观察能力和经验的沟壑吧，毕竟萨默就是做这行的。奥尔德斯决定，继续努力。

萨默又点拨了他几句，如何把不舒服的感觉或是微妙的直觉转化成对缺陷的发现，并叮嘱奥尔德斯把任何问题及时上报，就放他去训练了。

现在的海怪宝剑已经很适合奥尔德斯的喜好和习惯，匹配度高得不可思议，七天的长期测试不过是以防万一。七天之后，奥尔德斯就能正式成为一名拥有自己专属强化武器的队员。他十分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直到吃完一顿饭，奥尔德斯才想起来，萨默曾承诺向他展示那把帅气腰刀的数值，后来两人都很疲倦，直接把这事给忘记了。他悄悄把这桩事记下来，准备等到七天后完成永久强化的时候再提出来，以此为例学习一下如此分配点数，技多不压身嘛。

晚饭后，奥尔德斯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下楼梯，去地下训练场碰运气。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萨默要等到远征收尾工作完成之后再为他做武器强化。这件事一点都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举手之劳，反而非常劳神费力。

奥尔德斯下午两点收到消息，和萨默在办公室门口碰面，等他终于拿到七天试用版本的强化长剑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所以才直接去吃晚饭。这一过程使得他错过了不止一场剑术训练，好在奥尔德斯已经提前通知了今天的所有陪练。

这个时候，他可以选择联系陪练弥补错过的训练，也可以兀自去弥补同在下午的十字弓训练。奥尔德斯想了想，两者孰轻孰重并不重要，但是地下训练场是唯一一个能偶遇瑟斯顿的地方。

瑟斯顿作为一名忠诚的弓痴加枪痴，待人冷漠疏离又有着不少的积蓄，每天的安排也和别的队员天差地别。他从不主动参加工作，只是时常被萨默抓着去驱逐入侵者。

瑟斯顿对这类灭杀任务看似不屑一顾，实则不然。

据奥尔德斯观察，瑟斯顿这个人鲜有兴趣爱好，唯独最喜欢用远程武器碾压对手，每当端起狙/击/枪或是十字弓瞄准入侵者要害的时候，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亢奋劲儿和病态自负简直光芒万丈，和平时那个动不动就融入背景的安静内向低调天才判若两人。

除了暗藏快乐的战斗任务之外，瑟斯顿的日常生活基本是个谜。他只活跃于两个地方，自己的房间和地下训练场，几乎没人见到过出现在其他位置做着其他事的瑟斯顿。每天一来到训练场，他都要呆上好一段时间，甚至一整天都泡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似的地方，沉迷射箭无法自拔，达到了一种昏天黑地忘却自我的境界，总能把其他来训练的队员吓一跳。

瑟斯顿的怪人名声就这么传递开来。大家都觉得他的大脑构造异于常人，再加上他强大的实力和神秘的背景，更是震慑力十足，根本没人敢接近，更别提搭讪。

奥尔德斯觉得这位传奇神枪手也没那么可怕，反而是个单纯和善的人，虽然好似没什么正面情绪，却也没什么脾气，和他做朋友的感觉还不错。

他曾经提出，是否要帮助瑟斯顿修复名声，被神枪手先生断然拒绝——人人害怕人人回避，在正常人看来是一种无意的排挤，在内向的人眼中，却是无上的天堂，瑟斯顿对自己的待遇满意极了。

瑟斯顿总呆在同一个地方对奥尔德斯来讲是一件大好事，因为这让他很容易被找到，也更容易被“偶遇”。

奥尔德斯每天都去地下室进行十字弓训练，也就几乎每天都能碰上瑟斯顿，和他随意聊一聊近况，或是分享故事，然后开始训练，一点都不显得刻意。还能收获附赠的专家指点，这实在是一段令人受益匪浅的友谊。

奥尔德斯走过狭长幽暗的走廊，悄悄往训练场的方向探头，瑟斯顿果然在。不仅如此，他还在玩花样，把新买的好多三脚架式标靶摆成优美的波浪形，一手一把十字弓在那里疯狂射击。地上还摆着不少填好木箭的十字弓整装待发，大概是为了体验连击的快乐。

“…”奥尔德斯望着游蛇一般时远时近的标靶，心想这位神弓手居然还很有艺术细胞。

三脚架式标靶正是瑟斯顿买的，无偿捐献给和平派，大家都可以用。不过，也就只有他这样高超的技术才能真正物尽其用，搞出各种各样的特殊训练或是奇异娱乐活动，因此奥尔德斯笃定，这些价格略高昂的道具本就是瑟斯顿买来给自己玩的。财大气粗，令人折服。

奥尔德斯有些不能理解，有了这样不需要悬挂的标靶，为什么还要闷在地下室里，而不是把它们搬出去在自然环境里训练？他仔细想想，发现瑟斯顿每天都沉浸在这样令人望而却步的环境里毫无怨言，说不定对他来讲这些因素根本无所谓，搬来搬去还麻烦。

奥尔德斯不得不承认，瑟斯顿是很奇怪，像个机器人，根本无心追求生活质量。

瑟斯顿听到了他来的动静，却并没有分心，面无表情地清空了所有十字弓里的木箭，给每个标靶的红心上都添上一笔，才转头看向奥尔德斯。

“晚上好。今天去强化武器，来晚了。”奥尔德斯打招呼说。

“晚上好。”瑟斯顿点点头，对奥尔德斯说的武器强化毫无兴趣。也是，枪支类武器是不可强化的，它们本身的杀伤力已经足够碾压其他武器了。

“还想听远征的故事吗？”奥尔德斯笑着问，像是个准备给孩子讲睡前故事的温柔家长，“快到尾声了。”

“好。”瑟斯顿很给面子地答应道，眼神单纯而专注，一副耐心等待故事的样子。

奥尔德斯对此很是满意，瑟斯顿对远征故事从无感到好奇的转变过程赋予了他极大的成就感。他回忆片刻，确认了上次讲到的地方是众人争夺武器、弗拉先生借机逃走，那么按照时间顺序，今天的故事必定是整个旅途的高/潮部分，决战纨绔派讨伐小队。

“今天的故事很刺激也很重要。”奥尔德斯故弄玄虚道。远征行动的细枝末节还没有公布，他特定去询问过队长，对方赋予了他讲故事给瑟斯顿的特殊许可，反正这个避世的家伙一共也没三个朋友，不至于出去四处宣扬。

这也并非什么高级机密，没有主动发布新闻式公告是不想引起恐慌。

瑟斯顿点了一下头。

“而且可能比平时的故事要长。”奥尔德斯面露犹豫，“要不然分成两段？也不太好，有损连贯性。”

“你讲吧。”瑟斯顿淡淡道，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没关系。”

真是个好人，奥尔德斯再次感慨。如果语气不那么冷漠就更好了。不过没关系，瑟斯顿这么不懂得运用情感，在为人处世上显得呆滞，反而让队长先生放心不少。

于是，奥尔德斯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远征队遭遇纨绔派小队的全过程。

敌人如何悄悄跟踪，木桥如何狭窄而且人员聚集，远征队如何选择背水一战，敌人如何采取特殊战术拖住攻击型队员，如何恃强凌弱试图快速消灭更稚嫩的队员，远征队如何咬牙坚持，以及莱安德雷神兵天降式的精彩支援。

大概是因为得到了瑟斯顿的直接同意，奥尔德斯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添加了不少细节，直接饱含情绪跌宕起伏地描述了十多分钟，直到远征队安全撤退。

瑟斯顿全程没什么表情，最惊险的时候不见焦躁，化险为夷的时候也不见欣喜，执着中略带沉思的眼神却泄露了他的认真和分析。

奥尔德斯这次没有强调远程武器的潜在作用，甚至根本没有扯上这个黄金概念，因为他知道，在讲述战斗中关键细节的时候，瑟斯顿会自己分析信息。瑟斯顿的兴趣聚焦在远程武器上，却不是纯学者那种抽象的喜欢，而是痴迷于那种反复磨练之后把技巧投入实战的成就感。

神枪手先生一定会喜欢倾听这样激烈的战斗，同时设身处地地思考，如果自己在现场，该如何把敌人杀个片甲不留。奥尔德斯这样认为，他的预测也得到了证实。

故事结束之后，瑟斯顿的反应相当明显，短暂地沉浸在那个场景之中，不言不语，没有任何反应或是表示，却也不会立刻脱离出来继续自己的安排。

奥尔德斯等了一阵，瑟斯顿终于如梦初醒，仿佛刚想起来自己旁边还站着个讲完故事的人。他似乎还没组织好语言，只是无声地向奥尔德斯投以目光。

奥尔德斯决定发起试探，当然，也仍然是肺腑之言：“如果你在的话就好了。咱们一定能在北方领主出现之前就取得胜利。”

“嗯。”瑟斯顿毫不谦虚地应下，又说道，“我能解决六个。”

“…”奥尔德斯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虽然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朋友，你是否有些过于张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