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盯上的小组遛着大鱼在一定区域里兜圈子，其他小组从后方一拥而上，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条件下对大鱼贴近水面的躯体造成伤害，如此循环。

大鱼并不会傻呆呆地任人欺凌，每次砍击成功之后，它都会立刻躲开那个方向，绕到远离其他船只的地方继续追逐，以它的速度，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讨伐队成员们只能尽力同时出手，否则就得看着猎物一次次消失在自己面前，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追击，就像大鱼本身那样。

除此之外，大鱼跃起的时候也是机会，远程武器例如十字弓能造成伤害，可惜在程度上有些杯水车薪，只能留下似乎无关紧要的细小伤口。

奥尔德斯一边对他们必须毁灭艺术品式生物表示惋惜，一边动作娴熟地装填木箭，大鱼短暂滞空的躯体仿佛能遮天蔽日，闭着眼睛都能打中。

正是因此，大鱼的防御力不能太薄弱，作为大型生物，即使不能淘汰任何选手，也得给他们制造出足够的麻烦，才符合它这个级别的奖励和稀有程度。

然而，大鱼破水而出的瞬间还是令人百看不厌，无论是怎样的情况下，无论是第多少次做出攻击，奥尔德斯还是不禁为这样的奇景而屏息凝神，感到一阵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不得不说，创造者在设计非人生物的时候倾注了不少心血。奥尔德斯奇异地发现，他和创造者的审美有一定的共同共鸣之处，对方应该也是个喜爱美崇尚美的人。

可惜那家伙是牢笼的主人，无论再有艺术细胞、再充满创造力，最终也是无可救赎。这种病态的追求和掌控欲，是奥尔德斯嗤之以鼻的，他为这些同样沾染罪恶的创造物感到可惜。

这样梦幻美好的仿真虚拟世界，仿佛只存在于远古神话和奇幻故事之中，居然被当作斗兽场一般的存在，属实是浪费。奥尔德斯视线掠过万里无云的天际，悄悄收束心中的喟叹。

奋战继续。眼看电量逐渐下降，萨默开始盘算补充能量的时机和先后顺序。

最终，由实力相对薄弱的乔赛琳和瑟斯顿先去充电，随后是查德组、海恩组，最后才是指挥官小船。在依次充能的过程中，其他三组一直紧紧跟随在大鱼身边，按照之前的阵势继续战斗，确保猎物不会趁机溜走或是突然暴起伤人。

每当一个小组离开特定范围，大鱼的移动速度和表皮坚韧程度会略微下降，等到去充电的小组在几分钟后回归，再瞬间回到开战时的水平。这便是讨伐人数对大型生物的影响，为避免选手利用人海战术轻松取胜，也是对独行爬塔选手的福利。

萨默最终得出结论，现在的配置合适，不需要调整人数。

三个小组参战的时候，的确能享受一些优势，甚至对讨伐者更安全，但这支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去掉一个小组是火力上的重大损失，总体来讲弊大于利，只不过这个差距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大。

见识了大鱼的难度之后，讨伐队更不敢以尝试新方法的名义耽搁进度。他们也不需要额外的休息时间。轮番休息对战斗进程的影响不是毁灭性的，但萨默本人是个不愿冒失败风险的性格，其他人的心态也差不多，不能以一时的懒散招致未知的后果。

除非是完全精疲力竭，他们会坚持下去，补充能量的十分钟往返作为休息就已经足够。

开战的两小时后，萨默打了个手势，每个小组依次更换掌舵者。驾船可是门高精密度高风险的技术活，很容易令人疲倦，而在战斗的过程中，掌舵者的疏忽大意很可能是致命的。

备用掌舵者在技巧和经验上一般略逊一筹，但整体上还说得过去，可以给搭档开辟出一段缓冲的时间。

奥尔德斯虚握着方向盘，掌心沁出的汗珠打湿黑色塑胶表面，带来令人不适的滑腻感，手指微微曲着又紧紧绷着、整装待发，随时都可以抓住方向盘，以最快的速度调转方向。

他时不时瞥一眼挡位，以确保自己没有忘记或是做错什么，其他时候则是心脏砰砰乱跳、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鱼，视线追随着对方的速度飞快滑动，整个人身体前倾得几乎趴在方向盘上。

当小组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时，大鱼的体型仿佛变得更夸张了，那双小小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高傲甚至戏谑的情绪，令人毛骨悚然。

每次躲避都像是死里逃生，而每次进攻，又像是踏入敌人的陷阱，突发情况随时可能发生，掌舵者不能放过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或是意味不明的迹象，这让奥尔德斯有点草木皆兵，总觉得对方在策划什么，时刻准备着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与行动。

萨默从奥尔德斯僵硬的姿态看透了他紧张的心情，在战况不那么激烈的时候，从后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奥尔德斯瞬间坐直身子，随后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呆滞的眼神再度变得鲜活，仿佛燃起了一点胜利在望的光芒。

奥尔德斯也不是水平多么低劣，或者多么不信任自己，只是队长先生太擅长这方面，以至于他心中萌生了某种激烈的责任感，不想给队伍拖后腿，也不想辜负搭档的信任。他总是想要做到最好。

萨默的安慰不会带来什么惊天动地的觉醒式的效果，但至少让奥尔德斯放松了些许，让他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在，一个强大可靠的人，也是那个总会给予他无条件信任的人。

如果萨默，作为驾驶船只的行家，满意于他的发挥，那么奥尔德斯自己也该有一份基本的自信才对。即使真的发生了不可避免的情况，也有人和他一起分担。再者，奥尔德斯本来就是备用的驾驶员，萨默随时可以拿回船只的控制权，只是需要调整状态的时间。

这么想着，奥尔德斯的情绪稳定下来，甚至有种渐入佳境的感觉——当然，这和队长先生无关，他驾驶了一段时间，多少找到了点驾驶者应有的感觉和本能。

积攒自信的过程中，奥尔德斯看到海恩驾船从旁边经过，甚至不怎么厚道地心生庆幸，至少他不晕船，不像是某个家伙。

海恩当然也不是一到海上就成了废物，不适感会影响他的发挥，但基本实力依旧存在，作为长期选手，他的承受能力，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都是非常强大的。

这也是为什么萨默邀请他前来参战，不仅是想要借用柯尔斯的战斗力，削弱版的海恩就像是讨伐人数减少的大鱼，不能保持绝佳的状态，却依旧威胁性十足、不可小觑。

这大约就是高手的特性，人无完人，再强大的选手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幸的难以弥补的缺点，但即使在弱势之中，他们也不会失去斗志和希望。他们的缺点甚至要胜过一般选手的长处，各个方面的优劣都是相较而言，在这件事上，海恩和萨默是有相似之处的。

唯一的区别是，奥尔德斯对海恩的缺点漠不关心，顶多是发表一点随意的感叹；然而，对于萨默的缺点，奥尔德斯只会觉得，队长先生无论如何都是那么优秀，若是因为失眠或是心情低落导致的状态不好，他还会感到可惜、产生共情，前去嘘寒问暖。

总之，奥尔德斯享受着萨默的信任，之后的发挥都不错，他的反应力和观察力一直是被大家所称道的，按理来说很适合这个位置，可惜萨默水平太高，再加上奥尔德斯经验和信心的不足，一段时间的修整之后，萨默就重回驾驶座，奥尔德斯也得以安心输出。

另一边，情况则没这么理想。

大鱼的特性并不适合瑟斯顿的枪法，大大地限制了他的发挥。瑟斯顿的第一目标当然是一枪击中某个核心部位，达成瞬杀，即使这意味着大部分积分都归他所有，给他们的资源分配造成一些影响，但至少是避免了一场危险的战斗。

然而，中型生物可以被一枪秒杀就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了，如果大型生物也存在一样的缺陷，无论瑟斯顿这个水平的神枪手怎样少见，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以创造者那个喜欢保持平衡、推崇公平的性格，不会展现出这么明显的偏向性，他需要的是全面发展的人才，而不是千年不遇的神枪手，更不必说这项技能在现实世界也可以培养，甚至是直接招募专业人士。因此，他们并不对这个可能性报以太大希望。

除此之外，瑟斯顿的技术还可以用于影响对方的视力，降低目标危险性的同时创造进攻机会。

其他有着一定十字弓基础的同伴也能帮忙，但是大鱼的移动速度那样快，即使跳出水面也是发生在眨眼间的事，再加上它的眼睛和身体相比实在不大，整体却有种奇异的和谐感，在不损耗美感的基础上增加了“正中红心”的难度，奥尔德斯那个水平，恐怕尝试一百回才能成功，瑟斯顿的水平便尤其明显，鹤立鸡群一般。

这个场景仿佛巨龙战的重现。

然而，大鱼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它的眼睛长在身体的两侧，本身又在不断移动，很多角度连瞄准都做不到，得到攻击机会本身就是一种运气。瑟斯顿无法确保百发百中，命中率却依旧可观，平均每打出三枪就能击中鱼眼一次，第无数次令讨伐队众人感到惊叹。

即便如此，大鱼的恢复能力也是惊人的，而且仅限于视力方面，身上的伤口反而无法愈合。经过萨默的观察计算，大鱼单眼恢复只需要十分钟。这样看来，除非参加讨伐的就是一大群神枪手，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令大鱼完全失明。

瑟斯顿也感到不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令大鱼保持半瞎的状态，顺便试着打坏它的脑子——大鱼是很聪明的，它会充分利用视力尚存的那只眼睛发起、躲避攻击，甚至有意回避瑟斯顿这个威胁。越是如此，于是狡猾的敌人，瑟斯顿就越想摧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