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虚仙尊被谢无歧这离经叛道的话气得怒火翻涌。

让他求沈黛？

天底下哪里有师父求徒弟的道理！

“她不去便不去吧, 难道了她我便救不出人，查不了事吗？”

衡虚仙尊眉眼冷峻，透着不近人的冷意。

“临渊, 你挑七个弟子一道同去。”

江临渊一愣, 立刻回答，而看向那边的谢无歧与沈黛。

谢无歧衡虚仙尊的反应并不意外，他无所谓地看向陆夫人：

“陆夫人, 您看, 并非我师妹不愿意去, 您也知道我师妹与纯陵的关系, 看衡虚仙尊如今这个态度, 让我师妹如何放心与他同行了？”

陆夫人也不不通理的人。

她正『色』沈黛道：

“此去常山, 路途凶险，我会带上我流洲陆家的精锐前往，但也难免有所疏漏，我知沈仙君本不用冒这个险，但就算看在与我儿同门一场的谊……”

谢无歧正欲说些, 沈黛却缓缓抬眸, 一双黑分的眼瞳里绪很淡很淡。

“陆夫人，我很理解您爱子失踪，您焦虑不安的心。”

“的都好说, 但你若要谈谊来说动我, 恐怕有些荒唐。”

陆夫人有些怔愣。

沈黛的声音一如平日里的正经, 并不显得咄咄『逼』人, 也绝不温柔好欺。

她绪起伏，看上去便格外理『性』，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在陈述事实, 而并非在借机出气。

“我不知道陆少婴为何会留下那样的信笺，但我与他确实谊可言的，我前当他师兄，愿意珍重同门谊时，他弃若敝履，有道理他现在想捡回来，我就能当做过去的事全都发生过，只凭他一封信笺，就要为他出生入死。”

沈黛言辞真挚，目光灼灼地望着陆夫人。

“陆夫人，您也『性』中人，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吧？”

在修真界，师徒同门和亲人一样亲密的存在，她孤身来到这个世界，如浮萍一样有依靠，曾经也将陆少婴当做哥哥一样尊敬。

然而，虽同门八年，但到底有那个做师兄妹的缘分。

“你这话意思，我少主如此信任你，你怎能——”

陆夫人将身旁人的话拦下。

她看沈黛的眼神与之前有些许不同。

沈黛的模样生得着实有些欺骗『性』，太温柔敦厚，有棱角，像她最不喜欢的那种老实木讷的脾气姑娘。

可一开口，却有种说不出的韧『性』和坚定，少女的眼中藏着清冽的锋芒，并不具有攻击『性』，却也不会被人小瞧。

“我了。”

陆夫人镇定地望着沈黛，一字一顿道：

“你与少婴如今已并非同门，谈谊未免有些占便宜的嫌疑，那我今日便不谈谊。”

“我流洲陆家愿出一万灵石，聘请沈仙君前往常山，寻找陆少婴，不知仙君可否愿意？”

……一万灵石？

沈黛还见过这多钱，一下子被陆夫人的豪气砸晕了头。

她在心里疯狂划拉小算盘，兰越仙尊每个月给弟子的零花钱一千灵石，一万灵石就半年的零花钱，最关键的这钱不师尊给的，她自赚来的，她还可以存着给师尊师兄买礼物。

兰越听了陆夫人的话，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

“不过一万灵石，黛黛怎会看上……”

话音未落，就听沈黛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既然陆夫人这有诚意，那就一言为定。”

谈谊她用，但谈钱可以。

兰越：……？

他开始认真思考每个月给沈黛的一千灵石不太少了。

的，女孩子还要富养，不能给她和其他师兄一样的零花钱，下个月开始就给她翻倍！

“我陆家都有所表示了，衡虚仙尊，你纯陵十三宗不表示也可以，那就让我将宋月桃带回去，我先自询问一番，等我出发之日还给你，你看如何？”

找陆少婴重要，查这个宋月桃也重要，陆夫人知道沈黛与她前师尊有些旧仇，所以顺水推舟给她一个出气的机会，也算卖个人。

就算衡虚仙尊依然连一点低头的意思都有，那她也有了理由，可以将宋月桃带回严加『逼』问。

让陆夫人稍显遗憾的，衡虚仙尊迟疑半响后，语调缓和几分。

他望着沈黛道：

“你想要？”

沈黛还未回答，衡虚仙尊又缓缓道：

“不必觉得难以开口，你入烛龙江为我取烛龙麟，于我有救命恩，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都可以提。”

前世今生加起来，衡虚仙尊她如此言辞温和的时候，一只都数得过来。

沈黛认真回忆了一下，衡虚仙尊上一次真心实意不掺杂任何利用的温柔，还要追溯到纯陵内门比，她正式拜入衡虚仙尊门下那日。

他授予她纯陵玉令，接过她的拜师茶，略带严厉的念了一遍纯陵门规。

春风将枝头花瓣摇落在她发间，衡虚仙尊抬替她摘下。

“拜入我门下后，要日日勤勉，严守道心，不得懈怠，知道吗？”

那时的沈黛眸光亮，望着衡虚仙尊的眼里有敬爱，有依赖。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绝不让师尊为收了她这个弟子而蒙羞。

但到最后，曾经的这一点美好的碎片，都变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因为不论她怎做，都会让师尊失望，不论她怎努，都永远达不到师尊要求的目标。

她开始怀疑自，否定自，纯陵不像她让她眷恋的家，而一个让她喘不过气的牢笼。

如今听到衡虚仙尊如此温和的口吻，真恍若隔世。

“我只要一样东西。”

“几年前，纯陵藏阁的失窃名录。”

宋月桃未料到沈黛会提出这个，原本泪眼涟涟，低眉顺眼的她霍然抬眸看向沈黛。

沈黛见她的神，更加确定纯陵失窃的东西事关重，他真正要窃走的东西混在名录里面，沈黛需要拿到那个名录，中找出他想盗走的，又或说想藏起来的东西。

宗弟子都听得云里雾里，衡虚仙尊也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她此刻要这东西，否与魔族有关？

“……你要知道这个，直接告诉我就。”

衡虚仙尊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这又不秘不示人的东西，你来纯陵一趟，也不会有人拦着你不让你看，何须如此郑重？”

纯陵十三宗她长的地方，哪怕她退宗拜入其他宗门，他也在纯陵下令，若有一日沈黛上门，任何人不得阻拦。

可她那年离开纯陵之后，便有踏入纯陵一步。

甚至于要个名录这种小事，也要在这样的场合，以这种方式郑重提出，好似全然将他当做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

“还要郑重些的。”沈黛正『色』道，“并且，以后您最好还下令拦一拦我，否则我师尊师兄以为我还与纯陵有联系，会瞧不起我的。”

瞧不起……

人群中已有人抿紧唇，努让自不要笑出声来。

这位沈仙君可真敢说啊。

和仙门五首的纯陵十三宗有联系，旁人羡慕都来不及，她却说让她师尊师兄知道了会瞧不起。

果然，衡虚仙尊方才和缓下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冷得可怕。

过了半响，他看着四周围观的弟子：

“很闲？不去上课就滚回自宗门。”

众弟子吓得一溜烟全散了。

人散了之后他也未多言，只撂下一句：

“三月十五出发，名录我届时会给你带来。”

陆夫人能带回宋月桃，十分遗憾，转头也向沈黛告辞：

“常山位于下三千宗门一脉，届时我便在阆风巅外集合出发，答应给沈仙君的灵石也会一并带来。”

等外人都散尽，谢无歧才笑着『揉』了『揉』沈黛的头。

“哎呀，我师妹真真人不『露』相，平日跟个老实巴交的受气小媳『妇』一样，想到关键时候反应还挺快。”

“不只反应快。”方应许回忆了一下衡虚仙尊临走前的表，失笑道，“恐怕过不久，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我师妹个蔑视纯陵十三宗，狂悖无礼的狠角『色』了。”

沈黛意外地啊了一声。

她万万想到“蔑视”“狂悖”这种词能用来形容自。

她小声嘟囔：

“本来就啊，纯陵前待我不好，要他现在随便哄哄我，我就心软，那多让人瞧不起啊……”

一个坑里摔倒一次不可耻，要知道有坑，还能摔第二次，那就不怪人骂你傻了。

谢无歧安慰她：“关系，名声坏也不会有我坏的。”

沈黛：“……”

他为可以这坦然地讲出这心酸的话。

沈黛不知衡虚仙尊脱口而出三月十五的时候，有有意识到这个日期代表着。

但总之，她的生辰就在三月十六，他在阆风巅等着众人前来汇合出发的时候，谢无歧和方应许还在发愁究竟给师妹准备生辰礼物。

两人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想不出特的。

沈黛也不缺，漂亮首饰胭脂水粉法器灵丹，这些年他陆陆续续送了不知道多少，她虽然珍重收下，但好像都只普通的喜欢。

兰越坐在树下喝茶，闻言悠悠答道：

“不知道送，不如问问黛黛自有有想要的。”

方应许吃惊道：“这也可以？”

问了送还有惊喜啊？

“重要的不惊喜，而她喜欢。”

谢无歧『摸』着下颌，觉得有些道理。

“那她喜欢呢……”

原本只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兰越却揣着笑眯眯地答：

“自然最喜欢师尊我了。”

谢无歧：？

“所以，你此去常山，一定要带我一起，否则黛黛的这个生辰一定过得不开心。”

方应许还不知道兰越在想写吗，他当即戳穿：

“师尊，这次去常山说好了只有我三人去，你留在阆风巅作为支援，你不能跟我一起去，想都想。”

这他三人一致决定的。

兰越自然很乐意跟着他到处走，毕竟阆风巅的人不多，那些捡回来的小童年纪都还太小，姬行云一个人教就足矣。

但此去也算个历练机会，宗师尊都镇守宗门，放弟子自行前去试炼。

修行在，生死由命，有哪个师尊兰越这样恨不得张开翅膀跟母鸡护犊子一样护着他的。

长此以往，他如何历事？

所以不到危急关头，兰越不能出面帮忙。

兰越闻言略显失落地叹息一声

他有时像个靠谱的人，有时又有点小孩子脾气。

“诶，徒弟都了，不需要师尊了，就让师尊一个人留在家里，和杏姨相依为命，孩子了留不住，你走吧——”

要沈黛在，说不定还会心软地宽慰兰越一二，但他这两个铁石心肠的弟子并不吃他这套。

谢无歧凉凉道：

“……师尊，演得太夸张了，师妹不在，有人信你的。”

此刻的沈黛正在洞府里收拾行囊。

回雪剑损坏，已然不能用了，被她挂在了墙上，佩在腰间的兰越给她的剑龙『吟』剑。

找到本命灵剑需要机缘，她机缘未到，暂时用这把天阶灵剑也算趁。

见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沈黛准备出门去寻师尊和师兄，昨日同师尊说起他不能去的时候，师尊看上去不怎愿，想必此刻还在游说他呢。

但沈黛刚一跨出洞府，忽然见风中飘来粉『色』草籽。

她摊开看了半响，也看出这个东西花还草，但又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在哪里见过呢？

正好风吹来的方向，就他约定集合出发的方向，沈黛顺着这吹来粉『色』飞絮的路走，一路走到了阆风巅后山结界处。

纯陵人、陆家人还有皓胥都已经陆陆续续的到了。

但令沈黛讶异的却眼前漫山遍野，似粉『色』烟雾般如梦似幻的粉黛『乱』子草。

……后山时候多了这些东西？

暮春的风拂过这一眼望不到边界的云雾之海，这些『色』泽柔和的粉黛草便此起彼伏的摇曳起来。

花絮像一团云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沈黛看得怔愣许久，耳边才响起怀祯的声音。

“沈师姐你来啦？”

怀祯冲她笑道：

“我常山邪祟一事有些好奇，便向师尊请求与你一同前去常山试炼，这一路要叨扰师姐了。”

沈黛却还未回过神，还看着眼前这满山粉黛吃惊。

怀祯还以为她看得入『迷』，笑道：

“阆风巅的粉黛草的确漂亮，这些年我老听宗的师姐提起呢。”

沈黛诧异地看着他：“你也知道这里种了这个？”

“知道啊。”

怀祯疑『惑』地看着她。

“这个不阆风巅的几位师兄为沈师姐你种的吗？”

“我？”

沈黛听得有些困『惑』。

却又忽然恍然悟，想起了去年生辰时，谢无歧给她寄的信笺里放的几粒草籽。

“原来这个吗……”

沈黛想过会花草之类的，却以为只装在盆子里的那种，完全有想过这样声势浩，漫山遍野的场景。

……这也太好看了。

这些粉黛草或许并不值多少钱，至少有平日师兄送她的那些昂贵法器灵丹贵，但想要种满一整个山头，不知要花多少功夫，多少人。

她有收到过这样用心的礼物。

皓胥重羽族和宫泠月以外的事都不怎关心，此次还头一次知道这其中内，也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惊叹。

谢无歧那人虽桀骜不驯，很不着调，但师妹倒不错。

记下了，回去问问师姐喜不喜欢，若喜欢，回浮花岛以后也可以种上。

江临渊遥遥看着立在满山粉黛草之中的那个身影，见她脸上那样雀跃欢喜的表，忍不住转过头，忍下心中那几分妒忌，默念清心诀。

衡虚仙尊听了怀祯所言，心绪也有些复杂。

他一心修炼，虽也用心教导弟子，却并有记这些生辰的习惯，往日里旁的弟子生辰，若无人提醒，他也不记得的。

此刻想起来，每年办得最热闹的无非就宋月桃的生辰。

因为纯陵的女弟子不多，又有陆少婴张罗，因此每年宋月桃的生辰整个宗门皆知。

但沈黛却有跟他提过自的生辰。

她不会如宋月桃一样向他撒娇，也不会讨要，只默默地做自该做的事。

他此刻见了才，原来她也像普通的女孩一样，想要过一个并不需要很盛，但会有人用心记挂着的生辰。

衡虚仙尊敛目思虑了片刻，问了一句：

“她生辰应哪一日？”

前他这些杂事不闻不问，不过觉得于修士而言，一心修炼心无旁骛才正道。

但到底。

如今他亏欠了沈黛。

他自诩立身坦『荡』，不愧于人，不愧于。

但他却亏欠沈黛一条命。

她不给他偿还这恩的机会，于他只能用如此拙劣的方式，一点一点弥补。

江临渊还未回答，便见宋月桃忽然笑了笑，答非所问地温声道：

“师尊可知，为何连怀祯都知道这粉黛草的事吗？”

“……为何？”

江临渊侧过头去，显然知道这其中缘由，但不想听。

然而宋月桃的声音还不可避免的传进他耳中。

“因为谢仙君不光在这阆风巅种下了粉黛草，仙门百家，除了梵音禅宗全男弟子，其他但凡有女弟子的宗门，都被他忽悠，他这里买走了粉黛草的草籽种在了宗门里。”

“待到春风和煦，万物苏生，粉黛草的花絮飘满整个十洲修真界的季节——”

“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沈黛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