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十日，路上纵有休息，也皆是短暂整顿后便立即上路，江南之事拖延不得，在路上耽搁的每一秒都是江南百姓的人命。

路上有些身体羸弱的文官提出抗议，有的是浑水摸鱼不想劳累，有的是真的经受不住急行军，连着上路两天人已经有些脱水了。

陆斯年索性落下一部分兵马护送他们缓行，而主要部队粮草仍是按照正常速度行进。

等逐渐靠近江南，处处可见被河水冲垮的房屋还有山洪掩埋的村庄，遍地残垣，哀天灾之下，人命竟微若蝼蚁。

这般的惨况显然已经有些时日了，便是衣衫褴褛的人从边上路过，都可以做到面不斜视，只有他们这些初初到此的人才会对着这些废墟唏嘘。

等正经到了州府才知，之所以路上少见死尸，只不过是当地府君有为，因着时疫问题，担心腐尸堆积蚊虫孵化加重疫情，所以府君组织众人将尸体聚集起来焚化后掩埋。

本来还担忧会有亲友顽固不化阻拦，但是天灾之下，若是身亡，往往是一家人一个村庄一同覆灭，莫说是阻拦，就连个正经收尸的都没有，有的正挡在水路上的村落，能幸存下来一个人都是老天留情了。

这般世道，莫说是人，作物更是颗粒无收，便是开仓放粮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才一个月，这府君就仿佛老了几十岁，发根齐刷刷的变了白。

旁的有些小官担心江南之事处理不好要受上面惩处，都纷纷请辞，本就是人手紧缺的时候，府君只能自己尽量多处理些事务。

今日来迎赈灾队伍，就连安排的府衙客房也都是今早才简单打扫出来的，不是怠慢，但也实在是分身乏术了，别说是官吏，就连他自己府上的小厮乃至妻子母亲都在街头帮忙安抚难民隔离病患。

陆斯年才刚至府衙，跟林府君简略了解了一下现今江南的概况，也来不及休息，在安顿完士兵后，用药汁煮过的面巾围住口鼻，便跟着府君上了街查看现状。

所有患病的病患都被隔离在了晴川坊，每日会有小吏向里投送食物衣物等，而死去的人的尸体则是就地在坊内燃烧，不是没想过治疗，医师们已经在加紧研制药方了，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鼠疫肆意传播了。

那里面，很可怕。

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可怕，而是你触目可及的每个人都面颊凹陷满身脓包，身边的人或许明天就会被抬走火化，而你也知晓他们就是你的将来。

在这里，每个人都在麻木又疯癫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虽然不忍，但是还是要这样做，晴川坊各个入口日夜都有府兵把守巡逻，防止病患外逃加重疫情，而换防下班的士兵则需要高温煮消衣物，反复用药汁净身方可归家。

就算如此，还是有三个府兵染上了时疫，在前几日便已经去世了，何止是晴川坊内的人，每个人都在艰难的挣扎着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