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户的回归，绝大多数人欢喜，除了徐亮和渔夫。

眼睁睁地看着生意被抢走，乔大郎心酸无比，乔老丈同样无言。不过，送走了父母兄长，送走了妻子后，他比儿子看得开。

乔老丈很快回神，指挥儿子：“不用咱们了，那就把家里的东西搬到船上，晾一晾。”

乔大郎没什么动力，懒洋洋地说：“怕湿的都放床上了，其他的，柴火早泡囊了，锅碗瓢盆的也不怕，没什么要弄的了。”

乔老丈就道：“那把船推回去，省得水落了不好弄。”

那就意味着彻底不拉活了。

乔大郎心疼地说：“这些人再晚来一天多好！”

乔老丈却道：“那样咱们赚不了几个辛苦钱，反叫他们粮食坏的更多，还是这样更赚。”

心里不痛快，乔大郎呲老父亲：“爹你又不是当官的，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就这辛苦钱，往日也没有呢！这水一张一落的，河里的鱼不知丢多少，咱家又该难过了。”

乔老丈能明白儿子的感受，却不允儿子这样说话，他严声道：“用你那脑子想一想！日子难过的，就咱们一家吗？有鱼你能卖得出去吗？”

乔大郎就更绝望了。

这时，把儿子送进绝望的乔老丈，又道：“我瞧着，咱们这个新知县是个好的。回头我一个人守船，你进城找找别的活计。”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乔大郎忙问：“哪个城？爹怎么看出来的？”

乔老丈道：“哪个城有活计你去哪个城呗。怎么看出来的？从这些竹筏看出来的！”

乔大郎嘟囔着：“竹筏不是林大人安排的么？我瞧着林大人更厉害，还把价都给定好了。要不是县太爷那里也做了竹筏，咱们就能多挣点口粮了。”

乔老丈扬起船桨，拍了儿子一巴掌，道：“你就跟你娘一个样，心眼净往歪的上使！咱县里的事，没人告诉州里，州里干嘛准备竹筏？不仅州里，县太爷也想到了做竹筏，这不是好事吗？照那个百户说的，北边比咱们这损失还小，县太爷就有功夫管咱们了，这不是好事吗？”

顺着父亲的描述，乔大郎强迫自己跳出小圈子，往上一层凑，实在是苦难。

不过，乔大郎听话。

嘟囔了几句后，乔大郎的气差不多过了，就问乔老丈：“爹，那咱们现在干嘛？”

乔老丈敲了敲船，说：“把船推回去，把咱家的桶找一找，再去罗详家搭把手。”

罗详是罗阳最大的地主。

乔老丈笃定，他家需要保的，不仅是粮食。就算不拿什么好处，关键时刻帮把手，也能落人情。锦上添花没用，雪中送炭才好。

雨停水落，不止乔家父子，所有人都在忙活着。

确定北城诸事妥当后，江荻踩着“水泥”一路向南，直奔门河。她刚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单清就到了。只见到江荻、简平的单清，诧异地问：“大人呢？”

简平道：“老爷五天前已回城。”

五天前，是暴雨之前。

“什么！”

单清惊呼出声后，看向陶先生。那眼神，就像看什么不该存在的事物。比如人，比如鬼。他的视线里，陶先生愈发沉稳。

陶先生从州里来的，是在林安收到陆通和江荻的信后来的。

林安收到信，让陶同知拓了一份赣榆黄册鱼鳞图。结果没两天，陶先生和单清就拿到了十分精细的分工图。陶先生更相信陶同知的判断，陆夫人才是关键。

可单清坚定地认为，县太爷陆通更厉害。

陶先生不和他分辨，就捋了这里面的事。如果县太爷厉害的话，那么，他这会儿就得回衙门。真有什么事发生，县里更重要。

这一点，单清认可后，陶先生才继续分析：“县太爷回衙，北片必须有人接手。这个人，非陆夫人莫属。”

单清还是不信，他指了许仲山出来。

陶先生自己是幕僚，所以，他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幕僚就是幕僚，只会给建议，绝不会是做主那个人。许仲山若是留下，那也是作为陆夫人的幕僚。”

单清知道陶先生说的有道理，他最后的坚持是：“不可能是陆夫人，女流之辈，怎么可能管外头的事？”

陶先生已经说了，幕僚只是给建议，如果执行，是当家主人的事。单清就是不信江荻非同一般这点，陶先生不同他分辨，只说：“我们还是做我们自己的事吧。”

这个问题就这么被搁置了，直到眼下。

没有许仲山！

也就是说，陶先生全部猜对。最让单清惊恐的是，这四日来，弄出许多竹筏的、护着北片百姓性命、财产的，是陆夫人这个女子。

他都不去把事往简平身上挂，不用别人转述，单清自己就知道简平脑子不大够用。

江荻还要继续南下，因此便顾不上单清，直接说了陆通的意思：“县衙有老爷带人先顶着，他让单大人持着本次全县受损情况报告，直接去一趟海州，面见林知州，我会陪你去。”

单清清高不是傻。

他是县丞，陆通不得动，单清出面见上峰十分正常。加上单清又有个同知表兄，这项分派就更理所当然了。明白过来后，他说：“我去没问题，受损情况，我这里统计的差不多了，夫人那里百十个村落的呢？”

江荻没说话，简平从怀里掏出了《论语》一般厚的书册。

这么多？

就是一百个村落，也不用这么一本啊！单清惊讶着，接过打看一看，松了口气。册子很厚，可受灾情况没那么严重。

不，何止是不严重啊！

零死九十七伤，这个数字比他这边的情况还好！他这里有一个离阎王就差一脚的老人，到底没撑住，给他添了一个死亡的数字。

海州在赣榆南。

揣着这本册子，单清和江荻一路南下。考虑到徐亮的为人，单清建议两人兵分两路，顺道把南片的几十个村落统计一番，江荻应了。

两人分开后，单清和陶先生自有话说，江荻这里中规中矩地统计着，然后，脸色不好了。

抵达罗阳的时候，她一共统计了十一个村落，共计十三人死亡，伤、病不下百人，粮、畜损失更不知多少。整个县若是如此，赣榆下半年的日子崩想过了。

江荻没见过徐亮，简平见过。

因没见到徐亮，简平四处一打听，徐亮在他们路过的贺岗。

这事不对。

江荻虽然是女眷，简平虽是家仆，但是陆通留给了江荻一名典吏、六名衙役，好方便她行事。是以，这一路统计，都是由县衙的人做的。

县衙的人在贺岗大张旗鼓的统计，徐亮在那却不露面，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