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弼现在是右武侯大将军，光禄大夫，宋国公，可谓是高官显爵。但是又因为太自傲，文帝时期就把他晾一边吃闲饭了，至今都是只领个虚职，而无实权。这老家伙怎么和宇文化及搅到一块去了，还去找宇文佑靖谈天说地？

带着这样的疑问，陈宇问道：“宇文化及平时和姐夫来往多吗？”

陈胧雪略一回想，说道：“靖郎平时和义父宇文述来往较多，还有就是三郎宇文士及，和别人很少来往。所以这次他带着老臣来拜访，让我也很奇怪。”

“既然如此，那这宇文化及去找姐夫有什么目的呢？”，陈宇陷入沉思。

语儿露出个调皮的笑容，说道：“郎君，咱们可以偷听啊，你不是本来就打算……”，“咳咳，”陈宇赶紧打断她道：“阿姐，我觉得语儿说的很对，咱们得想办法听听他们说什么，万一这宇文化及不怀好意，也能有所防备。”

陈胧雪点点头：“说的是，可是怎么听呢？”

陈宇狡猾的笑道：“今晚月黑风高，正是听墙根儿的好时机。”

“听墙根儿？”，陈胧雪纳闷道：“怎么个听法啊？”

陈宇指着帐外的一片草地道：“趴在那上面，就能听到里面人说话。”

陈胧雪看着地上的杂草，眉头微皱道：“那地上……，多脏啊……”

陈宇轻叹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语儿，给阿姐……额不，给宇文家少夫人拿个毯子垫上。”

陈胧雪白了他一眼，笑道：“这还差不多。”

三人小心翼翼的趴在帐外的草地上，竖耳细听。

先是宇文化及的声音，一番不疼不痒的场面话说完，就进入正题：“此次五十万大军北巡，声势浩大，盛况空前。不知几位阁老有何看法？”

接着是一声老迈的叹息：“哎，主上此举虽然声势浩大，足以震慑突厥，但一路耗费巨以亿计。大隋开皇盛世，积攒下多少钱帛粮秣，只怕都要虚耗在这里了。”

这声音陈宇认得，正是前番因为太极舞事件和杨广闹不愉快的太府卿高颎，看来他还是不改忠臣本色，一直在忧国忧民，“先帝在时，常言要以节俭为先，不食重肉，不要金玉配饰，妃妾亦不作美饰，甚至连用绸布做袋子都觉得不妥当。再看当今主上，哪里还有半点先帝的影子，哎……”

陈宇听了暗叹好一个不怕死的老家伙，这话传到杨广耳朵里，他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宇文化及也跟着叹道：“高卿说的对啊，正是先帝勤俭持国，才让大隋有了今天的富庶。而我们岂能忘了先帝的教诲？”

陈宇心说这宇文化及也能说出这番高大上的话语，真是出乎意料。

另外一个老臣的声音传来：“两位言之有理，周天元皇帝因为喜好淫靡散乐而亡国，殷鉴不远，主上为何就视而不见呢。”，这声音陈宇不是太熟，但也知道是礼部尚书宇文弼。此人能文能武，为朝廷立过不少功勋，可谓是德高望重。

高颎亦道：“当初我们看天元皇帝如此奢靡，都断定他亡国必矣，岂料如今主上是变本加厉啊。”

宇文化及看两位老臣说的头头是道，脸上显出满意的微笑，又回头问宇文佑靖道：“贤弟，你可有什么看法？”

宇文佑靖略一沉思，非常谨慎的说道：“我资历浅薄，远不及诸位阁老，不敢妄下结论。”

宇文化及追问道：“那贤弟对两位阁老的看法是什么观点，不觉得两位阁老言之有理吗？”

听到这句追问，陈宇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宇文佑靖又略为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主上身为大隋之主，这么做，定然有主上的道理吧。”

听到这句，高颎和宇文弼都不满的冷哼一声。

宇文化及冷然笑道：“看来，你是和两位阁老看法不一咯。”，明里暗里的要挑拨宇文佑靖和两位老臣之间的关系。

宇文佑靖道：“不敢，在下只是一介武夫，对朝政无大见解，不是不同意两位阁老的看法，只是不敢班门弄斧罢了。”，仍然说的是滴水不漏。

话说到这里，同为“一介武夫”的贺若弼冷哼一声道：“先帝在时，我等皆是重臣，为大隋立下不世之功。你们两个后生，哪有资格跟我们说这些话？”，老家伙高傲的老毛病还是没改。

宇文化及急忙陪笑道：“在下资历浅薄，万万不敢和诸位相提并论，只是身为臣子忧国忧民乃是本分。实不相瞒，在下是奉了齐王之令，来和诸位商谈的。”

陈宇听了，不由得暗想怎么和齐王又扯上关系了。

礼部尚书宇文弼也问道：“齐王殿下找我们有何贵干？”

宇文化及道：“齐王殿下自任雍州刺史以来，体察民情，深知民生不易。今番回到主上身边，查验府库，发现每日消耗甚巨。忧心之下，便想向主上谏言。”

听到这句，陈宇差点笑出声来。齐王回来后还是那个德行，一点没变。这事，十有八九仍是宇文化及策划的。只是不知和给自己送的热水和美女又有什么关联。

高颎叹道：“齐王殿下忧国忧民，在下佩服不已。不过进谏的事情，老夫已经做过多次，无奈主上听不进去啊。”

宇文化及道：“所以殿下让我来召集诸位，联名上奏。在座诸位都是朝中元老，国之栋梁，大家同心协力，定然能说服主上改变心意。此举利国利民，还望诸位不要犹豫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说不犹豫那是不可能的，大臣私自聚会本身就是个犯忌讳的事情，联名上奏也是具有风险的。万一不成，那就是妄议朝政的大罪。这事贺若弼最有体会，他老爹贺若敦就是死在妄议朝政的罪名下。

所以贺若弼很不屑的说道：“且不说齐王殿下还不是太子，即便是又如何？主上英明果断，旁人之言根本听不入耳。别说我们几个，就是满朝文武都拉上，也是白费劲。”

宇文化及笑道：“宋国公所言不错，但自古以来文死谏武死战。三位是元老重臣，而我和佑靖贤弟是后辈，我们一起进谏，就能代表大半个朝廷了。若是因为主上不愿意听就放弃了为人臣的本分，那我大隋才真的是……哎。”

看大家仍然默不作声，宇文化及又道：“齐王殿下说了，诸位若是一时不决，也不会勉强。而齐王殿下仍然会进谏，事关国运，即便主上怪罪，也绝不退缩。而我也将跟随齐王殿下，誓死不休。”，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忠臣良相。

陈胧雪亦小声道：“平时看不出来，这宇文化及还真的是忠君爱国啊。”

陈宇冷哼道：“他要是忠君爱国，那我就是武穆再世。”

语儿奇道：“武穆是谁？”，“额，反正就是一个好人，别问，听听里面怎么说？”

贺若弼说道：“这次主上北巡，的确要向突厥展现我大隋之物力，真的铺张一些也没什么要紧，几位最好也不要再多说。夜深了，恕不奉陪。”，说罢起身离开。

贺若弼带头一走，宇文弼也跟着离开了，帐内就剩下高颎，宇文化及和宇文佑靖。

高颎微微一笑，问宇文化及道：“令尊身居左翊卫大将军，和主上最是亲近。此番若是联名上奏，令尊将如何表态？”

宇文化及叹道：“家父唯主上马首是瞻，主上说一，家父便不敢说二。不是我这当儿子的不敬，实在是不敢奢望家父在这件事上，和我们达成一致啊。”

高颎迟疑了一会，问道：“齐王殿下当真要联名上奏？”，“千真万确，兹事体大，殿下本人不便露面，所以让我来联络诸位。高卿是前朝宰辅，德高望重，有您做表率，事情就好办多了。”

高颎又笑道：“殿下有此心意确是难得，若能真的说服主上，哪怕只是稍微动心，也是与国大有裨益。请回复殿下，老臣愿意联名。”

宇文化及喜道：“高卿深明大义，令人佩服，如此我也能向殿下复命了。只是……”，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宋国公和宇文尚书好像对此事不是太有兴趣。”

高颎道：“这两人与我都是故交，由我去说服他们。请转告齐王殿下，老臣为了大隋的江山社稷，甘冒任何风险。”

宇文化及大喜过望，拜道：“高卿为国为民，必将永垂青史。”

高颎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永垂青史……，呵呵。”，言罢也起身离开。

帐内就剩下宇文化及和宇文佑靖两兄弟了，宇文化及说道：“贤弟当真不联名上奏？”

宇文佑靖回道：“联名的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我要是把自己名字缀上，岂不是自不量力，惹人笑话。”

宇文化及非常有耐心的开解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给你这个机会，你的好友陈宇都已经答应了，你还犹豫什么？”

帐外的语儿和陈胧雪齐齐看向陈宇，陈宇一脸的无辜，做出一个根本不知道的表情。

宇文佑靖也有些疑惑的问道：“陈将军他真的同意了？”，“为兄还能骗你不成，你若怀疑的话，尽可以去问问，不过最好不是现在。因为殿下为了奖赏陈将军的积极，派了两名婢女前来服侍，只怕陈将军现在正深陷美人怀不能自拔。你若是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让殿下赏你美人侍寝。”

陈胧雪眼睛闪过一丝寒光……

宇文佑靖像是感受到了夫人的眼光似得，急忙摆手表示不必，又犹豫了一会，说道：“既然陈将军已经同意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宇文化及赞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次联名举朝瞩目，贤弟必定能大有收获。”，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来到我们宇文家，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呵呵。”，说罢转身离开。

宇文化及走后，三人悄悄起身回到帐篷里面。

陈胧雪问道：“这宇文化及，真是为了我家夫君好？”

陈宇撇撇嘴：“就冲他看你时色眯眯的样子，会安什么好心吗？”，“这个……，也是啊，可是他和齐王殿下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陈宇微笑道：“他以齐王的名义，拉拢三个元老重臣给皇帝谏言，表面上看的确是为了大隋江山社稷，其实……，若我所料不差，是为了铲除先帝的旧臣。”

“啊！”，陈胧雪和语儿几乎同时惊呼。

语儿惊讶道：“齐王要害死三个元老重臣？为什么呢？再说主上也不会因为联名上奏，就一下杀了这么多德高望重的老臣吧。”

陈宇若不是看过历史，知道这件事，只怕也不会相信。刚才即便是偷听，十有八九也可能会信了宇文化及的话。

陈宇叹道：“齐王没有这个心机，也没有这个魄力，最关键他根本没这个能力，我想，这十有八九，是主上亲自在幕后操作，要除掉这三个人。而宇文化及只是一条跑腿的狗罢了。

陈胧雪疑道：“我虽然不懂朝廷上的事情，也听的出来这三人都是难得的大才。那贺若老匹夫虽然骂过咱们家，但我也没想着让他真的去死。皇帝为什么想要他们死呢？”

陈宇叹道：“当初你不是说他不得好死吗？说不定还真让你说中了。主上雄才大略，目光高远，但又目无旁人，只会沿着自己认定的道路走下去。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他碾死。”

语儿略作沉思，说道：“所以，主上要杀鸡儆猴，让天下人从此闭嘴。最有德望的三个老臣都因为进谏而死，其他人谁还敢不顺从主上。”

陈宇赞赏的看看语儿：“看不出，你还能有这种见识，不简单。”

语儿微笑道：“在家里父亲就逼着我读书，后来到宫里，虽然只是当下人，但是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些。”，“甚好，甚好，看来你不但可以给我当小秘，还能当半个军师。”

陈胧雪惊道：“坏事了！要是靖郎真的跟着联名，岂不是也要……，不行，我得回去警告他！”

陈宇拦住陈胧雪道：“别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自然能从容商议，想办法破了他们的计谋。”，“那你倒快想啊！晚了怎么办？！”，一听到自己夫君有危险，陈胧雪就冷静不下来了。

陈宇笑道：“不要着急，姐夫刚才等于是答应入伙，下次他们商议，必然会叫上姐夫一起。今天他宇文化及又是送热水，又是送美人，定然是要让我放松警惕。要是没猜错，下次他们聚集商议，就该也叫上我了。到时候我定然能保住姐夫，只是三位老臣，恐怕就难说了。主上要他们三更死，谁敢留之到五更。”

语儿又问道：“可是，这三位都是国家的栋梁，主上真的舍得杀吗？”

陈宇叹道：“何止是舍得，根本是早就欲除之而后快。高颎直言敢谏，又忧国忧民，不会轻易放过这么个谏言的大好机会。饶他是老臣，也最容易上当。可以说他纯粹是为了大隋的社稷，可惜主上不但不领情，还要杀他立威。当初争夺太子位时，高颎支持废太子杨勇，亦因此得罪了主上，那时便有了隔阂。至于贺若弼，就是太自傲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先帝脾气那么好，都差点没容的下他，主上就更不用说了。那宇文弼，只能说是主上想凑个数，他无辜躺枪了。”

听到陈宇说的这么严重，陈胧雪越发的紧张，身子也开始颤抖了：“阿宇，这件事交给你了，一定要办好啊，我这心里慌的很……。这挨千刀的宇文化及！主上要杀老臣，他为什么要拉上我家郎君陪葬？！”

陈宇看着娇艳欲滴的阿姐道：“这是一箭三雕。主上的目标是三位老臣，而齐王和宇文化及都是想借机公报私仇。齐王是欲除我而后快，而宇文化及，只怕是……姐夫是义子，即便倒霉也不会牵连到宇文家。姐夫一旦背上罪名遇害，你最有可能被罚没成官奴。到那时，这狗东西不就能想法设法占有阿姐了吗。说到底，我和姐夫都是次要目标，危险不大，所以阿姐不用太担心。”

陈胧雪恨恨的道：“我宁死都不会让这狗贼得逞！”

陈宇正色道：“放心吧，阿姐，我怎么会让你置于险地。这次北巡，我定然不会让宇文化及活着回去。你先回去把事情告之姐夫，但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我自有办法。”

陈胧雪点点头：“我相信你，这次阿姐一家，就全靠你了。”

陈宇急忙道：“那两千贯的利息呢，是不是可以？”，“一码归一码，利息一枚钱都不能少！”，“哎，好吧，阿姐慢走。”

陈胧雪笑了笑，叮嘱语儿好生照顾陈宇后，就离开了。

陈胧雪回去后，语儿对陈宇道：“我虽然是个女流，但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郎君，你就私下劝劝宇文将军，别搀和这件事就成。其他的，就不要管了吧。”

陈宇叹道：“话是这么说不假，但是明知道人家要有难而不理不睬，想想还是觉得不好受。”，上次陈宇想救太子而功亏一篑，已经成为遗憾。这次虽然明知道成功的把握不大，但还是略尽人事吧。

语儿轻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劝了，郎君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出事啊。”

看着眼前的清新小软妹，陈宇爱意大发，把她抱起来放到毯子上，“来，别让这件事坏了兴致，咱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