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刀烟渚」

三九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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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一处林边,钟离涓和叔离翦计议道:‘此时,我觉得,该去会会这初去京口的离剑门弟子,看看他们的动静如何?“叔离翦说道:’为何?”钟离涓说道:‘此时,从海州到扬州,东至大海,西起盱眙,全境都被这银阙宫占据,而唯独这离剑门全员逃脱,是为奇迹。昔日曾闻,济北的罗霄宫,和淮安盛鼎门,以及扬州离剑门,可谓三足鼎立,平分秋色,然则数年间,罗霄宫垮塌,人员流散,而盛鼎门也一日不比一日的衰落,唯独扬州离剑门,还算顽强,一直在扬州一带,声名也算响亮。离剑门最厉害的,叫做却月剑阵,据说源于当年刘裕的却月阵,那是一种兵阵,据说曾重创北魏骑兵,叫敌人闻风丧胆。却月剑阵也是出于这种思想,结合诸位弟子的能为,结连成阵,叫敌人防不胜防,也算是他们的保命技能。“

叔离翦说道:‘是啊,在这种环境下,能够全身而退,已属十分难得,离剑门也算有些能为。“

钟离涓说道:‘此时,可谓唇亡齿寒,我们不能坐视离剑门被银阙宫吃掉,需要帮他们一把,然后再合计如何对付银阙宫西进。“

叔离翦说道:‘此时,银阙宫不会沿着盱眙水路,直通淮南腹地吗?“

钟离涓说道:‘这淮南有个淮南候,叫做高诠宗,也是狠角色,我想他不会同意银阙宫西进,如果银阙宫到了他的地盘,那么他也就朝不保夕,寝食难安。我想,银阙宫如果明智的话,先去吃掉南逃看似无心恋战的离剑门,再回头寻找机会,进入淮南,是为正道。“

叔离翦点头:‘原来如此,那好,我们先去京口一探究竟。“

两人沿着大路,直奔了京口要塞,所谓京口之地,是为建康东大门,西大门则为芜湖水路。北地要塞为采石矶,这几处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京口还是刘裕当年骑兵的所在,可谓是龙兴之地。

两人这一日,不知不觉到了京口之南的丹阳,在此歇下。

当夜,外头风声攒动,两人就预想,有人在夜里活动,一时出去探望。

两人竟然看到了寇疏芳,沿着一条路,直奔了北郊一处所在而去。

在这北郊之地,却有一处竹林,这竹林十分茂盛,从外头看来也并无异常。

寇疏芳在这里转了几圈,忽然消失,叔离翦两人也到了一处竹林边,驻足观望。

竹林之内,陡然传来了一阵打斗声,一时看到沙尘扬起多高,心中狐疑。

这时,两人小心翼翼,肩并肩直奔了这竹林深处。

他们走进了十多丈远,四处都是超过两人多高的竹子,枝叶茂盛,脚下还有落下的竹叶,踩在脚下沙沙作响。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也没看到人影,那头打斗声似乎稍稍止歇,但沙尘仍在沸腾。

两人正在缓慢前行,陡然间觉得脚下一松,暗道不好,立时拔地而起,一时纷纷抓向了旁边的竹子。两人堪堪抓住了两侧的竹子,身子贴在了竹子上,向下看时,却是触目惊心,下头赫然是陷坑,陷坑里布下了竹劈子,钢钉,蒺藜刺,叫人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前方却是嗖嗖嗖声音不绝于耳,一时飞蝗石,钢钉,飞刀和飞镖一下子一涌而至。

两人一时伸手还掌,凭借着深厚内力,竟然击落了多数的暗器,两人堪堪喘口气,身子还在竹子上,荡荡悠悠,无处下地行走。

这时,一个个竹排,却是刮着风飞向了两人,声势骇人,两人一时只好飞身,向竹林深处远遁。

两人没敢在地面上行走,以免落在陷坑里,一时又各自抓住了一颗竹子,在这暂歇。

那些竹排落过来,没砸中他们,去砸倒了不少竹子,弄得满地狼藉。

两人堪堪落足之下,又看到了一张大网从空落下,网上还挂着尖刀,寒风朔朔。

叔离翦一时单掌劈出,凌厉的掌风立时划开了这张大网,大网坠了下去,落到地上,激起沙尘一片。

两人不敢逗留,只好继续向竹林深处飞去,这也是无奈之举。

两人接连躲过了七次的暗器和大网的袭扰,才算是望到了深处的一隅空地,踩在了一棵竹子上,这颗竹子颇为高大,宛如一个弯弓,两人稍微一借力,已经弹出了十多丈远,落到了对面的地上。

两人看时,这里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和六人恶斗,十分激烈。这个人,正是当初和寇疏芳,厍野仇合力围攻鹿瞻的莽汉,此时也是手持铜棍,威武非常,叫人胆寒。

对面的六个人,却是离剑门的六个弟子,分别是邓临,曲恒,胡晋,姚蹇,苏震,丁渐。

他们六个的武功,比之游观,富谦,申颐,耿豫裘泰周涣,要差一筹。这离剑门的却月剑阵,本需要十二人合力成阵,才可以御敌。后来一位掌门人觉得这样浪费人力,且一旦有一个人被杀,或受伤,则这却月阵便等同废了,一时改进了阵法,变作了六人为一阵,所以其后,游观,富谦,申颐,耿豫裘泰周涣六人为主阵弟子,其余如邓临等六人,为辅阵弟子,另外等同于多了一个却月阵,还可以临时替补游观等六人组阵对敌,这无疑是增强了却月剑阵的威力,可谓是一个创举。

此时,这六人穿插来去,剑刃飞舞,进退还算合理,对这个莽汉形成了一定的威胁。

然而,一个人却是陡然出现在了胡晋的背后,一掌拍向了胡晋背心,正是寇疏芳到了。

这时,胡晋可是进退维谷,如果此时撤出阵形,对付寇疏芳,无论赢输,都对其他五人不负责任,一旦稍有差池,可能阵毁人亡。

叔离翦宛如一道彩虹,陡然飞向了寇疏芳身侧,一个“静念菩提”推向了她侧翼。

寇疏芳竟然毫不躲闪,叔离翦诧异时,看到了这两只小鼎陡然飞了过来,扣向了他右肋下。

这时叔离翦心念电闪,如果这时分身对付厍野仇,那必定是弃胡晋生死于不顾,反而会将六个人全部推向了死亡深渊,可能他们轻则阵毁人亡,重则全军覆没。

叔离翦一个倒飞斜窜,宛如一个鹞子,凌空回旋下,竟然到了这胡晋的背后,正好这一掌迎向了堪堪赶来的寇疏芳,寇疏芳这一下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不顾生死,一个鹞子飞旋,落到了她眼前,她连收掌变招的机会都没有,就此硬碰硬的和叔离翦对了一掌。

砰地一声,冥雪功和飞虎云龙掌对在一起,声音很是闷沉,宛如惊雷落地,四下回旋着莫名的嗡响,叫人耳朵不舒服,心头微颤。叔离翦没动,只是觉得半条膀子微微冒寒气,寇疏芳却是被震飞了,退出了三五步,堪堪站住,但也是心口烦恶,几乎呕血,内脏已伤。

这回,叔离翦堪堪击退了寇疏芳,那头的钟离涓早已和这厍野仇过了招,一时难分难解。

这莽汉屈朔牦一看,立时凶性大发,一阵运气,一个铜棍下摆,砰地一声,砸到了地面上,赫然形成了一条一丈多长的深沟,泥土翻起,可是叫人惊魂,周围的几个人都是身子震颤,微微弹起。

屈朔牦借此一棍之威,陡然又挥舞起了这根铜棍,悠忽间飘到了六个人头顶,宛如一个陀螺,四下乱转,风声呼啸,叫人胆战心惊。六个人一时只好挥手运剑,抵御空中的飞棍神技。

屈朔牦的棍法可谓是叫人称道,这飞棍神技不过是幌子,六个人一下子仰头挥剑抵御,却是立时阵型大乱,几个人腰腹下盘都是暴露无遗。这个屈朔牦手法变得极快,好似街头打把势卖艺的人一般,这棍陡然斜刺里窜出,砰地一声,宛如一个钢锤砸到了胡晋的肩头,胡晋一时肩骨断裂,呼号一声,向后跌倒。

屈朔牦一时竟然收回了铜棍,叫人畏惧之余,也是叹为观止。其余五人都瞠目结舌。

然而,就在这混战之时,还没叫叔离翦回过神来,没来得及和屈朔牦过招,这一个人却是从胡晋背后,陡然窜出,一剑落下,却似千剑万剑,飘忽不定,剑气缭绕,白雾升腾。

屈朔牦可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剑法,一时只好挥起了铜棍,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玄奇剑法。

只闻得丁丁丁几声响,屈朔牦还是没抵过第七招,只觉得手腕子一麻,单手几乎脱离了铜棍,急忙运气拿住,但是却也同时觉得左肩见了血,只好后撤,气息不稳,强行压住。

屈朔牦抬头看时,却是一个中年人,提剑而立,十分器宇轩昂。

厍野仇见状,也是撤出了战圈,站在了寇疏芳附近,扶住了她。

厍野仇喝道:‘来者何人?“这个人说道:’在下江南刘勘。”

厍野仇和寇疏芳也从没见过刘勘,但是威名在外,此时又见其剑法通神,竟然三招两式就击伤了屈朔牦,三人都萌生了退意。屈朔牦哼了一声:‘刘勘,好,我记得你了,今日不跟你玩了,告辞。“

屈朔牦一打手势,寇疏芳和厍野仇也都飞身离去,三人就此消失。

刘勘也没追击,回头看了看胡晋,早被身侧的姚蹇扶了起来。

刘勘看了看叔离翦,确认他和钟离涓无事,叹道:‘哎,这个屈朔牦果真不同凡响,竟然在被偷袭的情况下,还挡了我六招,在第七招才露出了破绽。我本以为可以击落他铜棍,还是没有得计。最后不过是给他弄点皮肉伤,说来惭愧,老朽了。“

一时这六人中为首的丁渐,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前辈援手,几位相助,我等离剑门弟子深感大德,没齿难忘。“刘勘摆摆手:’所谓唇亡齿寒,如果你等都被银阙宫灭了,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们。哎,自打朱蒙举走了,鹿瞻死了,我也看透了,这就是个阴谋,阴谋。”

丁渐也和刘勘初次见面,也没理解他所言之阴谋是何事,也不便追问。

叔离翦走了过来:‘叔叔,你这次来的太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刘勘看了看他,说道:‘这些银阙宫弟子,不好惹,到现在,都没看到大宫主,二公主,就只看到了这些喽啰,就已经如此厉害,可想而知,他们的两个公主,会是何等的玄功。“

钟离涓说道:‘这时,还是请这位兄台去疗伤,其他事且容再议。“

一时,丁渐几个人扶着胡晋,走进了一处木屋,胡晋却是受伤不轻。

当时,刘勘帮着他接好了骨头,驱除了内伤,包扎完毕,其他人才到别处叙话。

丁渐在此向刘勘道谢,刘勘摇头:‘不必客气,说实话,我们也妄称什么江南四大豪杰。在江南名头虽响,却没有什么像样的善举。还就是朱蒙举,才能做出几件叫人称道的事。我本是闲人,在山里呆惯了,游荡本是一种修行,然而朱蒙举没了,鹿瞻死了,边括被银阙宫二宫主所伤,我刘勘,也无法再明哲保身,只好从罗霄山赶来这里,和大家见面。“

丁渐一时汗颜:‘前辈如此说,我等更是惭愧,祖师爷多年创建的离剑门总坛,我等都抛弃了,前来江南之地,是为愧疚,无颜在面对泉下的祖师爷。“

刘勘摆摆手:‘哎,我之所言,并非取笑贵派无为,而是我稍有感慨,与他人无关。对了,你们其他六位师兄弟,都在何处?“丁渐说道:‘都在京口附近,这里布下的机关,也都是我们师兄设计的,不曾想没困住这几个银阙宫的人,却险些把几位援助的人打伤,实在抱歉。“

刘勘嗯了一声:‘银阙宫忽然南下,过江来打击已经逃到京口的离剑门,嘿,这真是有点意思。我看啊,淮南候高诠宗,还是有点威力,不然,这银阙宫兵锋已达盱眙,该去淮南才是,而如今突然南下,直奔京口,叫人一阵狐疑,这银阙宫是欺软怕硬,还是专为对付离剑门而来?“

丁渐分析道:‘前辈所言有点道理,按理说他们银阙宫已经和淮南近在咫尺,却又止步,而转向江南的京口,却是有点叫人觉得欺软怕硬。或许,他们还另有考量。“

刘勘说道:‘这大宫主,二公主的消息,贵派可曾获得?“

丁渐说道:‘只是知道,他们大宫主叫做慕亦侬,二公主郁微阑,两个护法,一个就是刚才拿铜棍的屈朔牦,另一个叫做甘紫象。甘紫象这个人,我们从未见过,但是从海州,到邳州,直达淮安,扬州一路,几乎都是他打下来的,威名赫赫。唯独是在盛鼎门这一件事上,是二公主郁微阑出手,阻击边括前辈,致其受伤,或许她也有其他企图,比如特意揭出边括前辈的旧事,她或许觉得,她自己来说,更合适。“

刘勘叹道:‘看来,二公主对于边括的痴情,还是有所怜悯,她自己亲自跑到了盛鼎门,澄清此事,也好叫边括死心,这是一种莫大的善举,如果一日不说,边括就背负一日,直至死去,何等痛苦。“

叔离翦几个人都是心头恻然,都觉得十分有理。

刘勘说道:‘围攻贵派,甘紫象从未过来追击吗?“

丁渐点头:‘对,过江追击,骚扰我们离剑门的,就以厍野仇,寇疏芳,屈朔牦为首,就这三人,都已叫我们几个师兄弟头疼,哎,这布置的一番机关,都没难住他们,简直形同虚设。“

刘勘说道:‘你越是如此布置机关重重,人家越以为你胆怯,如果你大开四门,他就害怕了。“

丁渐惭愧的点点头:‘却是如此,是我们欠考虑,想的不周。“

刘勘说道:‘自我在江南出道,那也是侯景之乱的末年,四处生灵涂炭,尸骸遍野。那时起,我们也没见过哪个大门派,宛如旁若无人般杀入江南,这是首次。“

丁渐说道:‘倘若是当初罗霄宫,盛鼎门,离剑门最为强悍时,或许可抵御银阙宫西进。“

刘勘说道:‘都已成往事,无须再谈。为今之时,只好抵制银阙宫下江南,逼迫他们向西,和淮南候高诠宗发生争执,那时我们才可以缓冲一下,静观其变。“

丁渐摇头:‘谈何容易?我们几个师兄弟的剑阵,对付这屈朔牦三人,都显得力不从心。如果是甘紫象一同杀来,或是二公主同来进攻,我们何以抵御?“

刘勘笑了笑:‘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士气吗,总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次屈朔牦受到了挫败,就不会轻易南下进攻京口离剑门。而这时银阙宫摊子铺的这么大,不可能没有反弹,他们还会去收拾内部残局,这也是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时间,蓄积力量,以图再战。“

这丁渐闻言,一时心头大震,神气稍显恢复:‘前辈所言,真乃珠玉,我等感佩。“

刘勘说道:‘你们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银阙宫也未必是无懈可击。只要是他们的进攻停下来,那就是他们开始内部清理,也许,进攻的步伐就会减缓许多。“

丁渐点头:‘前辈,真是叫我们吃了一颗宽心丸,这些日子我们都是提心吊胆,坐立不安。“

刘勘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紧张,我只待会合了边括,再行计议此事。“

叔离翦说道:‘叔叔,你去会合边括前辈,他现在何处呢?“

刘勘说道:‘我们自有我们之间的联络方式,也不便告诉他人,你们不必关心了。“

丁渐一听,这也就说,有希望刘勘和边括,都站在了离剑门一边,他们的胜算可就大了许多。

可是,丁渐转念一想,当时边括被二公主揭出了旧事,当下便黯然退出了盛鼎门,看来是心灰意冷,还能管这些事吗?这种担忧之情,立时写在了脸上,诸人都看得出。

刘勘似乎也不在意,一时和诸人告辞,径直去和边括汇合。

这头,叔离翦两人在这和几个人攀谈几句,也就离开了竹林,一时遁去。

丁渐几个人在此喟叹,但是也稍显欣慰,起码他们现在不是孤军奋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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