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天亮得晚，姜扶生又是最后一个起床的。

同屋的其他家人都已经各自忙碌去了，临走前，堂姐把烤热的棉衣给姜扶生放到了床头，袄子上另外还放了一顶羊皮帽子。

朱阳县当地的特色，一入冬，当地人就开始吃羊肉进补，羊肉开始在酒肆食铺风靡。

姜家随大流，在石磨巷的铺子添了一道羊汤。

柳叶巷的铺子，则又多添了几道有关羊肉的菜——烤羊排、红焖羊肉、清炖羊肉。

因为买的羊肉多了，羊贩子做人情，半送半卖给姜家几张硝制好的羊皮，家里的四个老人，还有露天摆摊的堂叔和四叔，都得了一件羊皮坎肩，剩下的边角料，则缝了两顶羊皮帽。

知道姜扶生今天要跟着四叔出门卖东西，范氏特地将其中一顶帽子给她拿了出来，临走前特意叮嘱过要她戴上。

“别冻了耳朵！”这是范氏的原话。

说到冻耳朵，冬至快到了呢。

姜扶生一边穿衣服，一边心想。冬至的话，少不了吃饺子，已经有人往姜家下过订单了，最近免不了又得狠狠忙几天。

还有，跟前世吃顿饺子应景就完事不一样，现下，在朱阳县，冬至可是个讲究全家和聚的节日。

到时候，估计又跟上回开会一样，县里的人上午回小谷村，中午吃顿团圆饭，下午又得匆匆赶回来。

没办法，县里两处铺子里的东西多了，白天有邻居帮忙照看着还安全点，夜里就必须得有人在店里值守，不然免不了破门失财。

还是得买房子，家里人全部住到县里，就不用这样麻烦了……

姜扶生乱七八糟地想着，穿好衣裳推开了门。

一点冰凉落到她鼻尖上，凉丝丝化开，姜扶生从杂想中回神，才发现居然下雪了。

应该是才开始，地上的落雪还不明显，空中飘着的雪花也很小。

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姜扶生心头不由雀跃了些。

对面的大厨房已经在飘香气了。有核桃杏仁米浆飘出的香甜气味，还有羊汤和鸡汤飘出的鲜咸肉香。

姜扶生洗漱完，就一头冲进了大厨房，堂姐注意到姜扶生起来时，就烫了一把绿豆粉丝，等到姜扶生进来时，粉丝正好熟了，浇上滚烫的羊肉汤，撒上绿色的香菜叶和葱花，一碗羊肉粉丝汤就热乎乎出锅。侠客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再搭配上孙掌柜家买来的芝麻烤饼，就是姜扶生最近总吃不厌的早餐了。

厨房暖和，姜扶生就在灶台边找了个不碍别人事的空地，坐在凳子上，吸溜着粉丝汤，听其他人絮絮说话。

今天新鲜磨制的米浆已经煮开装桶了，四婶和四叔正在往独轮车上搬运。

独轮车也是姜家最近新置办的，专门给堂叔和四叔到外面卖小吃和米浆用，车子呈三角形，周围有高高的木栏，能够固定住炉子和锅子，剩下的空间还能放一些杂物，车底安装了轮子，还有两个供支撑的木头腿，不管是推，还是停，都很稳当省力。

“小六，今天下雪了，你要不就在家待着？反正怎么卖，我也知道了，等我回来，保管把他们意见给你带回来。”四叔姜竹说。

姜扶生摇头，她的饭也吃完了，一抹嘴，就拿起旁边的羊皮帽子戴到了头上，“我要亲自去听听。”

姜竹便不再劝，姜家的孩子都不娇气，姜扶生坚持要去，他也不反对。

姜竹早晨售卖米浆的地方，最近几乎是固定的，在城东的一条居民巷。

“他们这附近的，都是把米浆当早食，买的人多，这两桶米浆一会儿就能卖完。等卖完了，咱们就回家再运两桶出来。”姜竹说。

他说着，就敲响了手边的竹梆子，一声吆喝随之出口：“卖米浆咧，姜记米浆咧！”

不一会儿，寂静无人的巷子就传出了吱扭的开门声，随之，一个发髻梳得格外光溜的老妇人，手里拿着一只套竹编的小锅子，踩着雪地走了过来。

一边走，她的絮叨声一边响起：“你今天又来好晚！今天带干粮了没有？你不要又没带啊，你没带，我就得再费事去买回干粮。”

“再这样下去，就不买你家的米浆了！”

姜竹笑着大声应，“带了带了。”

他回头，就悄声跟姜扶生说：“这就是每天唠叨我懒，说我不带干粮就再不买咱家米浆的那个老太太。”

姜扶生听得有趣，在姜竹打米浆的时候，就忙把给客人试吃的托盘拿了过来。

“婆婆，我们今天主要卖的是饼干，另外还带了两样其他吃食，你要不要先尝尝，看我家做的吃食对不对你的口味？”

听说姜竹今天居然真带干粮了，买米浆的老妇人一脸惊奇。她念叨那么多回，早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今天居然真有干粮了！

姜扶生把托盘一递过来，她便忙凑近了。

老妇人对试吃这招并不感到新鲜，县里的食铺在推出新品时也会有类似的活动，因此，她扫了一眼姜扶生的托盘，便自如地分别拈了一块早餐包、一小块饼干和一小块蛋糕尝了起来。

她动作斯文，品尝时也很仔细，姜扶生静静等待她的意见。

“这个硬了点，甜度也淡，不过我老了，牙齿不太好，舌头没你们年轻人灵敏，这个你听听就算了。”老妇人指着饼干，认真给意见。

“这两样，倒是合我的牙口。软和，好嚼好咽。”老妇人指着面包和蛋糕说。

姜扶生忙介绍，“刚刚那个就是饼干，这两样，分别叫面包和蛋糕。”

老妇人点点头，直接指着蛋糕对姜扶生道：“这个给我来两斤。”

来两斤？！

压根儿没指望蛋糕能卖出去的姜扶生，愣住了。

姜竹忙在旁边接话，对老妇人讲：“这个可不便宜的，一斤得三十文！”

叔侄两个因为就没打算卖面包和蛋糕，出门前跟本没对这两样定过价。一斤三十文，还是姜竹根据姜扶生对他讲的成本价，当场编的售价。

“一斤三十文……都跟你家的卤肉价格齐平了。”老妇人嘴里不免轻啧了一声。

但盯着蛋糕看了一会儿，她还是说：“就买两斤！”

姜竹看姜扶生一眼，“那就卖吧？”

虽然知道侄女更想收集意见，但一开张就这么顺利，生意人都讲究个开门红，姜竹觉得蛋糕这个生意绝对差不了。

姜扶生为难：“可是，我做出的那块蛋糕，总共也不够两斤啊……”

其中一小半还被她切成小块，当试吃品了。

“那有一斤么？剩下一斤我换成这个面包，这个价格便宜吧？”老妇人干脆地换了所求。

姜竹再次现场编售价：“对，这个面包二十五文一斤。”

接下来，就用不着姜扶生了，姜竹不知道跑哪里借了杆称，高高给老妇人量了一斤面包和一斤蛋糕，连带那锅米浆，一起帮老妇人送到了家里。

附近听闻动静的邻居，也打着哈欠，拿着锅碗朝姜家的米浆摊位走了过来，有来得稍早的，碰到老妇人，交谈几句，不免听到她几句对姜家今天新增的三样吃食的“安利”，也起了兴趣。

有第二个试吃的，就有第三个。

不一会儿，试吃带卖，面包、饼干还有蛋糕，居然比米浆先一步售空！

“没有了？”晚来一步的客人满脸遗憾。

姜竹忙解释：“没想到今天大家都这么捧场，今天带的少，就卖得快，明天一定多带些来。”

“那就给我盛锅米浆吧，多加六勺米碎。”食客说着，递过来一个大锅。

姜扶生看得眼皮一跳，这锅大得，一锅就能把剩下的半桶米浆包圆！

姜家的米浆因为选的是好大米，磨制时又加了焙熟的核桃、杏仁，最后还加了颗粒状的米碎和核桃碎，浆质偏于浓稠，香气足，口感好，定价也不低。

用姜家自备的大勺子量米浆，一勺米浆就要两文钱。

装满食客的这只锅子，姜竹总共舀了十次，另外又加了六勺米碎，总共就是二十二文钱。

这么多钱就用来买一锅米浆，那位客人却眼都没眨一下，利索地搁下铜板就端锅走人。

姜扶生直到他走远，才对着四叔感慨：“……我好像预估错了来买米浆的食客的消费能力。”

三十文钱一斤的蛋糕，说买就买。

一锅当粥吃的米浆，花二十多文也没觉得不值当。

“别说你了，我都在这一块卖好几天了，知道他们比西边的人富裕，但也想到他们这么不差钱！”姜竹同样感慨。

虽然有的客人一次拿着大锅打二十多文米浆，看着很夸张。但那多半是因为他家里人也多。

一勺米浆，加俩馒头，就够一个人早饭了，平均下来，一人也不过两三文钱。

但是主食要换成蛋糕，要吃到饱，一个人就得小半斤，就是十来文钱。

两三文，十来文……

别看单拎出来看，两者好像差得不多，但要放到早饭花费上，它们所代表的消费水平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姜扶生：“咱们回家就盖烤箱，也别换地方了，就针对这一块，年前能挣多少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