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尾记」

第16章 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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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随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在一旁静立许久后,容溆突然正色问道。

随风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他像是才细看了看两个人,语气间带了不少困惑:“龙子居然会到这鸟不拉屎的沼泽来?你们真不是卫仙君请的人?”

他从鸟修成半仙,又自仙体变了鬼,已经在世上待了快千年了,自然是能看出容溆的来历。

容溆直接解释道:“我二人路过此地,察觉到雁泽之内多生异变,土地城隍却皆不应我传召,这才过来查探一二。”

“雁泽之中毒蜘蛛肆虐、浓雾暴起伤人、雁城护城大阵不稳以及司祭失踪,这些您可知晓?”他又接着说了些近来的见闻。

听完他的话,随风很快摇了摇头:“你们看我现在,可像是能掌控全局的样子?”他动了动自己近乎无色的双手,面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那您是怎么寻找郦姑娘的?”阿蔚不解道。

“很简单,因为他们的先祖在城建起之前就在这里了。”随风的虚影飘飘悠悠地坐到了石堆之上,语气又多了些怀念:“那时候,我跟舒云可费了不少事儿,才保下了那些生灵的性命。”

“您认得他们的血脉?”容溆猜道。

“没错。”随风轻轻点了点头。

“冒昧问一句,卫子聿卫仙君去了何处?您又为何……”阿蔚看了看渐暗的天色,不禁问道。

“这么说,你们还是认得他咯。”随风又反问道。

“他刚到雁城时,曾偶然间遇到我,还简略说明了来意。”阿蔚解释道。

随风随口答道:“他啊,想超度我这个孤魂野鬼,所以赶去搬救兵了。”

“至于我嘛,功德都是虚的,自然升不得仙了。”他的语气忽又沉了下去:“更何况,我还有心愿未了,就算是成了鬼,也不愿去走黄泉路。”

说起自己的心愿来,他好像并没有半点期待,仿佛百年来的漫长等待,已经消磨尽了他的希望,只有刻进骨肉魂魄的思念,还在支撑着他长留此地。

两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俱都默不作声。

“你们说郦家的后辈丢了?那她是活着不见了,还是死后失了魂?”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随风竟又主动过问起了贞娘的事,他听着阿蔚简述近来的种种情况,原本有些恍惚的精神竟渐渐集中了起来,可等到阿蔚说起郦父去世时的异常,却又不那么专注了。

“这没什么奇怪的。”他的声音依旧虚渺,这次谈起旧事来,却还是冷冷淡淡:“这个小沼泽就我所知,有快两百年没地仙照管了,也不怪他们偷懒,这地方原本就荒凉到没人接近,就连鸟兽都少得可怜。”

“鬼差或许是忘了这个地方吧,到后来那城建起来了,亡魂却还是没人收,只好我来想办法了。你们说那小辈才闭眼,魂魄便不见了?他倒是干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走上我设的引魂路,自行投胎去了。”

容溆心中震惊不已,眼前这位大人生前法力竟深厚至此,先前建城设阵不说,他居然还能凭借己力,铺设一条引此地亡魂去阴间投胎的路径。

无怪天庭多年来无所觉察,随风一人便将城隍地府的职责都给担下了,再加上地仙数目不够,他们图省事,更不会多管这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小雁泽了。

可他明明功德无量,为什么却说自己升不得仙呢?还有那凭空消失的郦贞娘,难道也同她父亲一般,悄无声息地死在某处了吗?

“随风大人,司祭的父亲去世是我们亲眼所见,此事暂无疑点,可对于司祭失踪一事,我们仍心存困惑,您先前曾提过,她同令正情况相似,又说自己成不了仙,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容溆重新问起此事来,他尊敬随风,却不会因此避讳话题。

“她们不一样!舒云怎么会和那群骗子一样!”可他话音刚落,随风竟勃然大怒,连自己先前所说的话都推翻了。

“他们都是骗子!白受了我百年恩惠,却从不肯回报一星半点!”他半透明的身躯随着声声怒骂逐渐转暗,面上的表情也愈加狰狞,甚至有星星点点的戾气散了出来。

那些戾气、怨气与鬼气交缠,使得他整个人的轮廓变得极为模糊,很快其身形便扩张为一个巨大的虚影,在半空中张牙舞爪。

雁冢先时的平衡骤然被打破,他的不甘如饵料一般,迅速引动了退在远处的雾气,无数白雾再次合在一处,化为暴虐的漩涡,向附近仅存的活物袭来。

容溆连忙护在阿蔚身前,调动出全身龙气来抵御威胁,同时心中默念口诀,打算拿出看家本事对付它们。

然而他们戒备了许久,那虚影却像是风雨中挣扎的火焰,无法离开原地,也燎不到任何人。而那浓黑的影子连怒火都燃得十分无力,仅是反反复复地叨念着几个忘恩负义的人,不消片刻便沉寂了下去,到最后连最冷硬尖锐的斥责都带了哭腔。

“骗子,都是骗子,活该他们死了,一个个都断子绝孙,魂飞魄散才好!”

而那雾气漩涡只走到半路,容溆的口诀也还没念完,四面八方竟先他一步现出了电闪雷鸣之象。

雷鸣声来得突然,仿佛就在耳边炸响,阿蔚心神一时失守,顿觉体内气血翻涌,如此境况之下,她只能强行将那股眩晕感压了下去,专心警惕眼前的变化。

那后来出现的数道电光完全无视了两人,直直冲着随风的虚影而去,到他近前时,电光又变作淡红的仙气,不但毫无攻击之意,还渐渐将其安抚得平静下来。

“舒云,你在哪儿啊,你真的不愿等我了吗?”

随风的哭声弱了下去,虚影又变回了一开始的小小光团,静静地停在石上不动了。

“卫仙君那屏障竟是用来安抚随风大人的?”容溆见他平静下来,便将周围恢复原状的雾气重新驱赶,又扭头对阿蔚说道。

“嗯……”阿蔚刚要说些什么,却猛地喷出一口血来,随后便软软地倒在了原地。

“阿蔚,你怎么了?”容溆连忙冲上前去,揽住了她的身体。

可阿蔚始终紧咬牙关,似乎生怕再吐出口血似的,而她先前喷在地上的一小片血迹,竟渐渐地凝成了数颗嫣红晶体。

“方才抱歉了。”随风又凝出了人形,他凑到两人旁边,见阿蔚倒地不起,不由奇道:“咦?这小姑娘的气息怎么乱成了这样?莫非是一不小心沾染了雾气?快替她逼出来,不然毒发了,她小命可就不保了。”

容溆早在他说话之前,便已经抓着阿蔚的双腕给她输送仙气,随风见他这样,沉吟半晌后才叹道:“仙凡毕竟有别,你不该招惹她的,唉,以后迟早会有比这更大的苦头吃。”他并没有注意到地上那几颗小小的结晶,还以为阿蔚只是修仙的凡人。

“她不是凡人!”容溆面色陡然一变,扭头对他吼道,声音竟隐隐夹杂了龙吟,瞬间将随风震得退了几步,连带着周围的雾气也向后推移了不少。

这怒火来得莫名又突然,他仍扶着阿蔚,双眼却定定地看着随风,仿佛刚才听到了十分恶毒的诅咒,足够他因之露出杀意来。

“我说的不对吗?”随风虽被震退了几步,心神却没有被这小龙的威势吓倒:“她不是跟着你来的吗?”

“您的确说错了。”两人正隔空对峙时,阿蔚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了。

“是我自己想查清这一系列事,才辗转到了雁冢。”她缓了一口气,又问道:“您说仙凡有别,终会自食苦果的那天,莫不是也相信那所谓‘半妖生孽’之说?”

阿蔚似乎并没有被随风的话伤害到,也没去仔细思索那所谓“仙凡有别”所指的关系,却仍是缓缓说道:“孽本由己生,何苦推给灵、凡之别?”

随风摇了摇头:“我妻子跟我是同族,灵、凡是否有别的事情,我又何苦辩个清楚?”他跟这两人说的完全不是一个话题,只是看着虚弱的姑娘,再想想千年来的见闻,仍不禁提醒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凡人生来不如灵种长寿,却有不少坚信从心之说,我亦是如此。”阿蔚墨色的眼瞳中藏着旁人不了解的隐秘,她将一切心事都深深地埋在其中,最终透出来的,只有极为浅淡的光彩。

她独自来到凡间,多少痛苦都熬过来了,几乎连希望的影子都瞧不见,又何惧在所剩无几的寿命中与仙灵来往呢?

可两人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却让容溆浑身的血都凉了下去。

他不断地回忆着与阿蔚相关的一切:

阿蔚那据说早早逝去,可她却毫无印象的母亲;

几次见到雷火时,她极力想隐藏的些许恐慌;

她一直不肯启齿的化为人形,乃至到凡间游历的原因;

还有刚才,她所提及的“半妖生孽”之说……

容溆似乎拼凑出了答案,他怔怔地看着阿蔚,无法想象她受了多少苦楚,才能像现在这样,平和地说着那些话。

“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并没有去求证那个答案,只是蹲下身来,重新拉起了阿蔚的手腕,又轻轻问道。

“还是大意了。”阿蔚将手指伸到了他面前:“没想到这雾气如此难缠,这么小的一个伤口,也能顺着钻进去。”

“你们……受伤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患?”容溆看着她那个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哪是医者不自医,简直就是舍己救人!

“原理如此,也没办法。”阿蔚一边将口袋中碎裂的护符清理出来,一边说道:“不然别人可怎么活?”

鲛人血能治病,靠的是其中蕴含的灵力与生气,它进入旁人身体后,便能在驱除其体内杂质的同时唤起生机。

鲛人以躯体为障壁,时时维持着灵气的稳定,可一旦其阻拦血液的障壁受损,体内气息的平衡便会被打破,连带着伤势痊愈也较旁人慢上数倍。

阿蔚的伤口十分细小,本来只要稍加注意,再等些时日就会恢复如初,可她偏偏碰上了雁泽的毒雾,一时不慎着了道,引得体内气息更为紊乱,这才虚弱至此。

“鲛人?”随风突然注意到了他们脚下的红色结晶,千年来他与妻子踏遍九州,对鲛人的了解尤胜二人,他看了看阿蔚的身形,心中惊讶不已。

“大人慧眼。”眼前的两人对鲛人都没什么敌意,阿蔚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并指使了个法诀,将地上的晶体全都毁了。

可做完这些,她更觉疲累,郦贞娘似乎凶多吉少,随风也有屏障牵制,诸多疑惑都有了答案,一时想来,竟没什么需要他们急着办的事了。

容溆更不愿阿蔚再来回奔波,此刻周围已经平静下来,他将一块石头劈得方便倚靠,又布上数道水幕,这才对阿蔚说道:“你先休息会儿吧,这里有我盯着。”

“好。”

阿蔚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她才休息了不久,便又被人叫醒了。

“郦一阳,你快醒醒,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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