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一点一点地占据了雁城附近的土地，它们争先恐后地穿过厚实的城墙，先时淡得几不可见，很快便又厚实得如棉花云朵一般，将整座城池变成了地上的“海市蜃楼”。

这般“仙气缭绕”的景色却没能取悦城中任何一人，城民本还沉浸在符文破碎的震撼中无法自拔，有些甚至被震伤了耳朵，晃花了眼睛，待意识到毒雾侵入时，险些全被吓破了胆。

“护符！快拿护符来！”有人反应得快，忙开口提醒旁人。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待手上拿稳了护符后，方才松了口气，可他们很快便意识到，护符似乎不管用了。

不似之前阿蔚三人遇到雾气漩涡时，护符因负担过重直接碎裂，此刻城民手中无论黑石白石，都只是冷冰冰地躺在他们手里，再没有半点灵光。

雾气完全没有避开的意思，甚至比之前还要浓厚，旁边人的脸都快看不清了。

“是雁神大人发怒了！”

不知谁猛地尖叫出声，这叫喊顿时煽起了众人积蓄已久的恐慌，原先还僵在原地的人仿佛被按动了开关，闻声便四散奔逃而去。

雁城眨眼间便乱成了一锅粥，人们在白茫茫的雾气中互相推搡，各自跌跌撞撞地往家里或是城门跑，哭叫怒骂声此起彼伏，有些还坚守在原地的兵丁试图控制住局面，声音却湮没在了人群中。

雁城百姓与外地客商都没有尝过被白雾近距离包围的滋味，乍见护符失效，他们半是恐慌半是惊疑，身体也跟着有了不少异样的反应。

有人捂着胸口直喘，有人头晕目眩、手脚无力，还有人紧张到扶着墙根不住呕吐，不少人恍惚看见或是听见这般情景，自己竟也随之感到不适。

这其中还有许多老弱病残，他们本就比旁人虚弱，被白雾侵蚀过后，中毒症状出现得相当快，不过片刻便接连倒下。

中毒者三三两两倒地的声音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群短暂的沉默过后，雁城便迎来了更加激烈的骚乱动荡，在无法逃离的死亡阴影之下，曾试图维持秩序的兵丁也丧失了斗志。

“呔！”

宽阔的主街上挤的人最多，闹出来的动静也最大，绝望的混乱之中，忽有一声断喝自空中传来，破空声随之响起，数口灵光满溢的宝剑带着横扫一切的气势在半空中疾速游走，瞬时清走了附近的毒雾。

“都不要慌！”

头顶再次传来声音，众人忙看向天上，只见一年轻男子竟脚踏木剑凌空而立，活脱脱传闻中神仙的模样。

“是神仙下凡，咱们有救啦！”有人振奋喊道。

“快拜见神仙爷爷！”

附近人群唰地跪倒一片，更有不少人直接对着男子叩起了头，指望他赶快来救苦救难。

“求求神仙老爷快救救我们吧！”

“神仙大人，我娘她快不行了，您快救救她！”

“神仙救我！”

……

“先不要吵！”空中男子很快喝止了他们，又问道：“城中兵丁都过来！”

几个还在附近的兵丁闻言便凑到了跟前：“小的们在此！”

“尔等听着，雾气入体暂不会要了你们性命，过后自有人来救治，无须过分恐慌，各自归家稍待即可。兵丁负责维持城中秩序，尚有余力者亦要担起照顾他人之责……”男子清澈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人们耳中，一番安排过后，兵丁便借着他的威势行动了起来，虽不至于立时解了人们心中恐慌，却也暂时制止了骚乱。

那高高在上的神仙大人与四散各处的宝剑就如一颗定心丸，无助的民众有了活命的希望，大多都听话地匆匆回家去了。

见他们依言行动起来，男子便将宝剑留在空中，自己则御木剑悠悠而下，直接降在了城主府之中。

此刻城主府同样混乱异常，平时管事的两位姑爷乃至连进少爷都不在家，城主还一个人闷在房里不吭声，随从、兵丁没了主心骨，很快跑了大半，余下几人惶惶看着自天上降下的男子，片刻后也都跪了下来。

“神仙爷爷，快救……”

“先别废话，快说，你们城主在何处？”男子却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

“城主在后院房里……”那几人见状哪还敢多话，连忙告知了城主的所在。

“你们都不要慌，快跟着外面的人帮忙去。”男子听罢便抬脚往后院去，一边走还不忘提醒他们。

城主府很快便安静了下来，男子叹了口气，又甩了甩酸痛的手腕，之后也没管府中弥漫的雾气，就这么来到了城主的门前。

“什……什么人？”一听到推门声，连城主马上便惊得叫出了声，语气再不复之前那般从容。

“老子是你太爷爷！”

男子还没进门，便先忍不住骂了出来，他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带着穆白等人回城的当归。

今早阵法破碎之时，他只觉天都要塌了，压根没弄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正纳闷的时候，近前的一堆人竟直接给他们解了惑。

要说除了当归他们，城里如今谁最清楚护城大阵生了什么变故，莫过于祭祀场中的连家众人，他们趁着人少尝试着沟通护城大阵，却没想到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正心虚的时候，便被当归逮了个正着。

不用太多逼问，几人便知晓了连家人今日的所作所为。

当归又是震惊又是恼火，他实在不敢想象，这个世上还有如此自负大胆的人。

连龙太子都不敢轻易干扰的护城大阵，他们居然就这样上手去操控了？

“你们到底怎么搞的？”当归仍是十分费解，就算他们乱来，也不至于会让护城大阵直接倒塌吧。

连家两位姑爷都看向了自己的夫人——她们才是负责跳祭舞的人。

“我……我们不知道，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就……”连月儿与连叶儿都被吓傻了，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过多久，祭祀场附近也渐渐布满了浓雾。

“舒云夫人，咱们该怎么办？”当归在心中问道。

“雾气不会马上要了人的性命，先稳住城民，还有连家这些人。”清透的女声在他脑中响起，情绪依旧平平。

“可我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怎么稳住别人……”当归心中苦笑，再一次后悔自己之前没有好好练习法术。

“我来助你。”舒云很快答道。

先前寄宿舒云一魄的“溯念”被当归带了出来，他本想将穆白几人送回城便去雁冢找随风，哪想到变故横生，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了。

“恩人，我能不能帮忙……”另一个相对幼小稚嫩的声音也跟着在他脑中响起。

一听见满满问话，他连忙说道：“小祖宗，你累成这样，就赶快歇着吧……”

四人被关在困阵时，多亏满满用她微弱的神魂将当归的真身唤醒，这才让他们有机会破了“溯念”灵气的平衡，得以从困阵中逃了出来，可满满的灵力也因此受了损伤，若不是舒云的一魄相助，她便是连托梦都做不到，更别说现在这样与他在脑中对话了。

待了结雁城之事，他还要医治满满的神魂，再将她送回本体，不然她的灵智迟早要溃散。

“舒云夫人，以我的法术，就算有您相助，好像也不会起太大作用……”当归随时准备行动，可他心里实在没底。

“我见你有一把灵剑，你可会御剑？”舒云思考片刻后问道。

“这个我会，就是不能坚持太久。”

“不用太久……”

于是当归嘱咐穆白几人管好连大姑爷他们后，便出发去了雁城主街，在那里很是显了一番神威。

现在城民是稳住了，只要再去城主府一趟，他就可以暂时放心下来，出发去雁冢了。

……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傲慢无知，可能会拖累死雁城的所有百姓！”当归被迫折腾了这么久，大致说明了雁泽百年来所经之事后，便忍不住撒起了火，他手中木剑直指连城主喉咙，恨不得当场揍他一顿。

当归那所谓稳住连家人的计划，就是让他们不要再插手任何事，毕竟他信不着连家人的办事能力，与其让他们添乱，不如就让城里的其他人来调度，说不定情况还能更好些。

反正避雾护符失效之后，连家人说话估计也不会太管用了，他将事情说清后，只打算将连城主关在房中，以免他再出什么幺蛾子。

可连城主一向养尊处优，高高在上，虽然慑于当归法力，却仍忍不住开口辩驳：“你胡说，我……”

其实阵破之时他已有所感应，只是不敢接受现实，便一头扎在房中翻看典籍，至今仍无收获，现在当归又给他重新泼了次冷水，眼看着多年谋划付诸东流，就连雁城也可能要就此陷落，惊怒恐慌之下，他还没说两句，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唉？你这是要讹我吗？”当归赶紧上前替他诊了诊：“原来是中风……”

无奈之下，他又出门叫了几个人回来，让他们照顾好连城主，这才转身离开了城主府。

这次只有当归一人，又要抓紧时间赶去雁冢，他一出门便重新御剑升空，直直往目的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