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阿蔚奇怪地看着荀无寄。

“你身法那么好，一定会吧，一定会的吧……”荀无寄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满脸希望地看着阿蔚，似乎完全没想过会听到否定的答案。

可阿蔚显然要让她失望了。

“不会。”她直接回答道。

一听这话，荀无寄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怎么会这样……”

阿蔚也没多问，就这样陪着坐了一会儿，见荀无寄嘴里嘀嘀咕咕了一阵，随后便像是有了什么主意，起身准备向外走。

还不等她往前走上一步，阿蔚的房中便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之前可说过了，其他条件都免谈。”方书锦一脸从容地走了进来，他依旧是文生打扮，天气明明还有些凉，却还是时不时摇晃手里的折扇。

他表现得就像回自己家一样，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来后，便开始上下打量阿蔚：“这就是你找的帮手？”语气满含嫌弃。

“你放……”荀无寄见他态度轻蔑，当即便要开口骂人，只是话还未出，她便像是顾忌什么似的，将不满都咽了回去：“你不知道……除了阿蔚，别人都帮不上这个忙……”

方书锦把玩着手中的扇子，见荀无寄急成这样，不免心中暗笑，一时也没再说什么，直等到她的焦躁又上了一个台阶，才自言自语般说道：“不会跳舞可以学嘛……”

“对哦！”荀无寄“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怎么没想到呢！”

在地上溜溜地转了几圈后，她再次满怀希冀地看向了阿蔚。

“所以……为什么？”阿蔚叹了口气，心里有种麻烦事要来了的预感。

于是荀无寄就带着一脸的难为情讲起了来由。

《东风录》，也就是那个十分受男读者欢迎的长篇连载话本，其内容一直以来都是多位作者轮流完成，荀无寄、方书锦都参与其中，除此之外，他们也各有作品。

荀无寄的作品大多风格轻松，男女皆宜，得意之作却偏偏是一本风格迥异，又没什么名气的《霜里月》，在她茫茫多的拥护者中，只有一人与她观点一致，且还与她本人交情不错。

“裴……淑妃？”宫里的妃子也看话本？

“这有什么奇怪的？”荀无寄一脸理所当然：“再说，她当然是在入宫之前才跟我认识的呀。”

今上年号延和，早过了而立之年，后宫却始终空虚，三年前才好歹将几位朝中官员之女纳入宫，裴淑妃出自京中定国公府，一入宫便得盛宠，算是皇后之下第一人，可这位春风得意的淑妃娘娘，却在最近栽了个巨大的跟头。

“小裴她被禁足了，说是因为冲撞了苏……苏贵妃……”提起这事时，荀无寄好像还不太习惯，可情况紧急，她只能抓紧和阿蔚解释。

只是阿蔚听着听着，倒因此想起另一件事来。

初到雁城之时，金不换商行曾大肆在城中收购专治失眠的忘忧蕈，她当时问文掌柜，为什么突然如此，对方却神秘兮兮地说，是为了夏国，乃至景州的大事。

许久之后，阿蔚才逐渐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夏国国姓为李，李氏本是大族，皇室一脉却接连几代人丁单薄，到先帝时，只得延和帝这一个儿子，而延和帝自即位便忙于前朝政事，甚少踏入后宫，数年来，后妃中竟无一人传出喜讯。

随着延和帝年岁渐长，其后嗣大事愈加被宗室、朝臣、乃至景州各国关注，奈何皇帝本人似乎并不为此悬心，事情也就这样拖了下去。

谁知去岁秋初，苏娘娘忽被诊出有妊在身，圣上欣喜之下，当即便封其为贵妃，宫中上下更是加倍小心侍奉，各类赏赐流水似的送入了贵妃宫中。

金不换出自夏国，多年负责夏国皇宫的各项采买，这消息自然是先让他们知道了，可宫内外的喜气还没过几天，还没坐稳胎的苏贵妃，便被原先最得宠的裴淑妃冲撞，因此受了惊吓，夜不能寐，宫中忙下旨采买了不少助眠安神的药物。

文掌柜他们便是得了景州传来的消息，这才受命增加了收购忘忧蕈的数量。

可事情还远远没有收场，原本甚少生病的苏贵妃，自此身体竟每况愈下，不仅长期卧床不起，意识也是时断时续，只勉强吊着自己与腹中胎儿的命，宫中太医，乃至夏国几位出名的大夫均对此束手无策，到阿蔚踏入中州时，各处甚至已经贴起了求医的榜文。

荀无寄早早出门采风，一路上又行踪不定，顶多到了各地的锦江书坊才能略知道些消息，本来她到雁泽时，就该听说裴淑妃的事情了，可她当时被方书锦的“杰作”气得够呛，根本没与书坊的人交流，后来又急着回来收拾方书锦，也没有多打听别的。

当初两人见到求医榜文时，荀无寄还不太关心，直到昨日回到锦阳，惊闻裴淑妃被牵连其中，才细细打听了一番。

这样性命攸关的事情，宫外得的消息都是散碎、模糊的，且大多与苏贵妃的病情有关，至于始作俑者裴淑妃，定国公府自觉理亏，裴氏至今又只是禁足宫内，便也不大积极，此后更没人打听她的事了。

阿蔚听了一箩筐的夏宫秘闻，对方还迟迟不入正题，她却莫名心中一动：“这事该求大夫，又与跳舞什么相干？”

荀无寄刚想开口，忽想起左近还杵着个碍事的家伙，便凶巴巴地看了过去，方书锦立马知趣地起身离开。

“阿蔚，这事……还非得求你不可。”见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荀无寄便低声说道。

事情刚出时，裴淑妃倒真传出了一点消息，定国公府好似没当回事，可荀无寄听了，总觉得有些奇怪，辗转了半宿后，才稍稍理顺了思路。

“我觉得，她……她根本不是受惊，也不是生病……”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阿蔚说道：“她是……身上招了什么东西。”

“小裴说，那个苏……苏贵妃，在她面前倒下的时候，眼睛里有个东西。”她压低了声音：“她和太医提过，可他们检查过了，苏贵妃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便只当是她狡辩。”

“眼睛里的东西？难道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阿蔚从未听过类似的事情。

“我家有……有一本医书，曾经记载过这样一个病例。”荀无寄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说是曾经有位孕妇，初时一切如常，某日忽感不适，随后症状都与苏贵妃一致，而且，而且也有人见过她的眼睛里，有……有闪过什么东西……”

“那位妇人是如何被治愈的？”

“没治好，她被折磨了半年，最后还是与腹中孩子一道撒手去了。”荀无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关键是后来，那孕妇临下葬之前，她家忽来了位游方道人，说宅中有难缠的鬼祟，专挑孕妇下手，本来她家人都不信，可转了年，家中又有媳妇怀了孕，也是如此病症，家人忙又寻了那道士回来，才除了宅中鬼祟，保住了后来那媳妇母子的命。”

“苏……贵妃那人我也听说过，不是那么不经吓的人，她也犯不上拿自己和孩子冒险，再说，受惊还有中毒什么的，大内那么多杏林好手，怎么可能诊不出来……”

“阿蔚，我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么一个答案了，可我又不通法术，就算知道这些也没用……所以……能不能……能不能拜托你，扮作舞伎混进大内去探一探……如果能除了那鬼祟就更好了……”

阿蔚想安抚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无寄，你知道大内是什么地方吗？”

自打两人相识，阿蔚还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荀无寄本想点头，愣了一瞬后，却又迟疑着摇了摇头。

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阿蔚也不恼，只耐心解释道：“皇宫大内是人皇居所，日夜皆有地仙值守，帝星遵天庭之命下凡，一落地便有三界众仙看护，身侧诸邪不近，别说邪祟作怪，就是正经修行的灵种，擅闯皇宫也是大罪。”

“先不谈那位贵妃娘娘是不是被邪祟所扰，只说我这点子修为，恐怕前脚踏上皇宫的地砖，后脚就要被抓去审问了……”

说完这话后，两人对坐着沉默了许久。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我再不提这事了。”荀无寄羞得几乎无地自容，她以为灵种个个神通广大，出入皇宫也能如游山玩水一般，哪里知道他们也有这么多规矩。

冷静下来之后，荀无寄晃了晃脑袋，更觉得自己蠢得可以，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据说凡人成仙都要吃上许多苦，更何况是她们这些精怪呢？

“真的……真的对不起……那什么报恩的事，是我玩笑的，你忘了就好……”她又一次道起了歉。

荀无寄并没有撒谎，她遇见阿蔚时，也只是一时兴起，才借着“报恩”的由头与她同行，今日来求阿蔚时，也当这事对她简单至极，才开了这个口。

见对方连连赔罪，阿蔚只能无奈地劝了她几句，好久之后，才将满脸委顿的她送出了门。

关上房门后，阿蔚又坐回窗前，盯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出神，可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她忽觉心头一紧，紧接着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地痛了起来。

这痛楚自内向外，阿蔚却陌生极了，心中惊疑之际，脑中竟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话语：“你……你……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