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咳咳。”青螟子清了清嗓子, 没话找话地拽回自家徒弟的注意力，“金丹二转？”

肖尧回头, 看到青螟子眼底微妙的一丝不爽, 笑了笑：“是，金丹二转, 成功结了紫金丹。”

青螟子点点头，又问：“状态如何，需要休息几天？”

白驹一直有探查肖尧体内的状况，这会儿倒是比肖尧更清楚一些：“尧尧状态不错, 结丹的时候没有耗费太多心神，歇一天应当就能够开始解封命格。”

青螟子挑眉，觉得白驹说话似乎很有把握, 便问道：“你看出来了？”

白驹颔首：“这宅子里有法宝, 应当是用的轮回法宝？”

轮回法宝是一类法宝的总称，往往是修士用来模拟人生、体验幻境、磨砺心性的，在其中，修士可能会带着本身的记忆、也可能失忆，经历世间百态, 领悟大道万千。只不过，这类法宝的品级差异很大, 使用风险也各有不同；威力比较小的, 可能只能制造一些似是而非的幻境, 明确地进行一些针对性的磨砺, 而威力大些的, 可能会将人引入一个极度逼真的人生，让人在其中生老病死，甚至可能使人沉溺其中，不辨真假，直到意识消散、肉身尽毁。

“没错。”青螟子叹了口气，朝着天幕一挥袖，一阵透明的波动散开，“这座命轮宅，就是法器的宝光所化。”

话毕，随着空中的涟漪消散，一阵更加明显的法器波动显现了出来，带着堂煌古朴的味道，不似凡物。

“当年小肖的命格没法用普通的道术手段封印第二次，我就动用了这个。”青螟子说着，朝着后院的空地出伸出手掌，五指虚空一握，把一尊庞大的法器自地面以下缓缓拔了出来。

透明的涟漪丝线一般缠绕着扭曲的空气，细碎的风包裹着山石一样嶙峋的虚影，嗡鸣着从平整的地面之下升起；直到大约两分钟后，那法器总算全部露出地面，上头透明扭曲的空气才慢慢隐去，渐渐露出法器的模样来。

这尊法器瞧上去其实并不像法器，因为它几乎没有被炼制过的痕迹。

模样近似山石，色泽青灰，材质介于玉石与青铜之间，与寻常石头最大的差别在于，它的中央、最高的一条石脉处，仿佛被一把刀斜斜劈开、露出玉质一般光滑的镜面来，上头隐隐绰绰似是有不断流动的水纹，能时刻清晰地映照出对面的人像来。

白驹看着那个镜面，一时间有些失语。

青螟子这是……把当初地府的东西拿出来用了？

当初仙界抓壮丁、允许修士越阶飞升之后，就把一个仙界的轮回法宝拿出来给越阶飞升的仙人补修为，那件法宝就叫天瑶镜。

天瑶镜造型上云台沙雪、金碧交缠，精奢至极；可勘梦里花，可捞水中月，世间万物均可介于虚实之间，两相印象。

天瑶镜的使用限制颇大，一者要有仙人之力，即必须飞升后才能使用；二者是一人一生，每个人只能用一次、一次只能模拟一生一世，若是想要几次三番模拟轮回，天瑶镜就做不到了。

与天庭相反，地府的轮回法宝数量品种繁多，使用门槛极低——但是相对的，使用地府的轮回法宝，一个不小心就是灰飞烟灭。

青螟子拿出来的这尊法宝，就是能让人神魂俱损的。

“这是三生镜。”见那镜台露出全貌，青螟子收了势，一甩袖把手背到身后便迈步离开廊道，走到院子里，“当初魔神降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片大地上战火纷飞。不仅仅是现在的华夏，就连西方的许多地界也出现了异变。”

“神山隐匿、大狱崩裂，许多妖魔鬼怪浑水摸鱼出来作乱；天界遥呼不应，地府中无数鬼仙就成了镇压动乱的主力军。”

“而后，战乱平息，地府也严重受创，又没了神山助力，零星的一些鬼仙就没法像以往一样维持地府的正常运行，就连大轮回也开不得；于是许多战损的妖仙鬼仙的魂魄就全都在世间或者地府内的角落里磋磨着，无法投胎，也救不了天地气运，只剩凡魂还能在这世间轮回，以待天命。”

青螟子说到这里，抬手轻轻触上了三生镜的镜面，玉白的指尖下漾开一圈圈涟漪：“经商议，那些战损的魂魄，如今全在三生镜里头养着；当初也是为此，三生镜被改造了一回，在建立随机轮回的原有功能基础上炼制进去了数百道符禁，构建了许多‘小千世界’，各自以一套法则运行着。而各个战损的魂魄就在那些构建出来的小千世界里充当气运之子，蕴养魂魄，直到恢复足够，再自行冲破桎梏，自三生镜中脱离，投入此间轮回。”

“小肖你猜，”青螟子回过身，看向肖尧的方向，“事到如今，有多少魂魄已经重入了轮回？”

肖尧有些困难地消化着青螟子这些话里头的信息量，心中无数猜测掠过，听此一问，不由得顿了顿，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白驹。

白驹握了握肖尧的手，低声鼓励道：“按你的想法来。”

肖尧于是沉吟片刻，推断道：“自我遇见白哥以来，常常能见到一些罕见的奇人异士；妖管局自我接受以来，也挖掘了不少灵智颇高的小妖怪，似乎也不是这世间的常态；阿朗那边更是，特勤局新一茬的奇人大多数都和我俩差不多年龄，最大的也就四十多岁，再往上就很少……要是这些角色全都是三生镜中的魂魄投胎，那我猜近五十年来，镜中的魂魄已经出来了大半。”

青螟子勾唇轻笑了一声，摸了摸身边的三生镜，道：“算你猜中了一半。”

“千余年的蕴养，能够从三生镜中脱离出来的魂魄十不足一，你现在见到的少数奇人异士是从上古而来的，而更多的，却是这片天地中新诞生的。”

“小肖，往日里我只告诉你，你的命格过于金贵，却不告诉你究竟为何。”青螟子摩挲着三生镜的边缘，“这个答案，全都在三生镜里。”

“另外，你家道侣也知道。”

肖尧抬头看了看白驹，抿唇，低声道：“我明白。”

白老狗应该是很早的时候就看出了他的命格究竟为何，但是始终不说，多半是顺应天道。现如今青螟子祭出了轮回法宝，更是让肖尧明白，自己的命格应当不仅仅是金贵。

毕竟金贵的命格也分无数种，大多是富贵在天，钱、命、权里头总有一个是数值溢出的；但也有一些金贵的命格很刁钻，在得到命格的庇护之前，还得先金尊玉贵地把命养起来，否则就会在相反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肖尧觉得自己的命格是后一种。

“虽不知我命格究竟如何，你们有所了解却也不与我提，我便始终不问、不猜。”肖尧反握着白驹的手，“但凡命题有解，你们就不会刻意瞒我。如果我猜得不错，一旦我知道了自己的命格究竟是什么情况，我的天劫就将来临了。”

青螟子颔首，揩了一把三生镜，又负手走了回来：“既然你明白了，就应该知道明天要作何准备了吧。”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三生镜开，你们一定要在轮回与雷劫之下活下来。”

白驹点头应了，肖尧却连忙又喊住青螟子：“师尊。”

“怎么？”青螟子说清缘由，正打算离开让徒儿好好歇歇，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没弄明白吗？”

肖尧：“不是，弄清楚了。只不过这三生镜是轮回法宝，难免扰乱神魂，师尊要不设两个幻境让我和白哥先试试？”

“啊哈，不用，幻境这东西练了也没用。”青螟子摆了摆手，“三生镜里头的轮回万千，岂是寻常幻境能比拟的……它要么不去迷惑你，让你直接经历磨难或诱惑，要么就会让你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直接从头来过；要想破瘴，唯有本心如一。”

“你当年还小，行事难免张狂冲动，在三生镜中轮回无数，你可知自己是怎么在走上歧路的边缘一次次回来的？”青螟子拍了拍肖尧的肩，碧玉般的眼瞳中划过一丝难言的情绪，“是小朗主动请缨，随你入镜，将你一次次杀回来的。”

“他杀了你无数回。”在你一次次将镜中的他当做唯一希望的时候。

“……”肖尧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多亏了有阿朗。”

白驹抬手覆在肖尧手上，摸着他的后颈，看了一眼青螟子，又替青螟子补充道：“尧尧，你不欠他的。瞿朗天生杀伐，他得以战养身，而他出生于和平年代，战乱过少，他一身煞气全憋在体内宣泄不出来……算上来，你二次封印的时候，他就算不帮你，也会需要利用三生镜来轮回无数，以消磨体内过多的煞气，否则他要么最终被自己憋死，要么就失控大开杀戒。”

“要不怎么说你们互为因果呢。”青螟子随手捋了捋耳边的一缕发丝，“当年要是他没有主动要求助你，我说不定会杀了他，自己替他入镜。”

心里微微发凉，肖尧一时间不太明白青螟子的意思。

什么叫……杀了瞿朗？

白驹却是明白的。

青螟子收徒本身就是为了照顾帝命，瞿朗是辅佐帝命的兵王命格，简单来说就是帝王的伴生将领，是天生的帝王之兵，在青螟子眼里这就是一个附带的角色；养好了，能襄助肖尧，没养好，那就自断一臂，也比养虎为患要好。

“你当年救了他三次。”青螟子数着，“幼时撕票一次、虎口夺食一次、走火入魔一次。事不过三，三次已经有了足够的羁绊，我不会让你救他第四次。倘若他没有为你拼命的觉悟，那三生镜就是他的死劫。好在，是他自己救了自己第四回，没有让我失望。”

青螟子摸出一把折扇，敲了敲手掌，眼中划过一丝温软的笑意：“到底养了你们这么些年，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白驹顺着肖尧的后颈，把手掌挪到他头顶上揉了揉，安抚道：“尧尧。”

肖尧一时间难以消化青螟子的说法，有些恍惚地看着青螟子的脸，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青螟子无奈的展开折扇摇了摇，碧色的眼眸一错不错地对上肖尧的视线，坦然道：“小肖，为师不必骗你。我曾经预备着杀小朗这件事情……小朗自己也知道。”

那现在呢？

肖尧执拗地望着青螟子，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现在当然已经没这个想法了。”青螟子失笑，扇面展开挡住了他半张脸，仅露出舒展含笑的眉眼，“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们都是大孩子了，半路上我能把控你们一次已经算是冒险僭越，却不可能次次都由我来把控。”

“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比谁都更清楚自己该怎么活。”

……

“白哥，你说……要是我当年没有成功，岂不是我和阿朗都会死在镜中？”肖尧倚在白驹胸口，有些心烦意乱，也有些后怕。

他所失去的记忆应当就是在三生镜封印期间的事情。他不记得镜中发生了什么，甚至不记得当时的自己和瞿朗利用三生镜进行封印。

瞿朗比他多一些记忆，其中就包括他主动请缨襄助，以及青螟子于他开诚布公说到生死去留。

镜中的记忆瞿朗应该也没有，但是他大致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否则也不会直言肖尧当初吃了大苦头。

把这么多事情全都憋在心里，冒死也不吭一声，瞿朗就是这样的一个臭弟弟。

白驹抱着肖尧，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瞿朗在肖尧之前的人生中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但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为此吃醋。

自古将领手里的兵器就仿佛他们的臂膀、挚友甚至知己、爱侣；瞿朗作为伴生的将领，虽然最终没有成为肖尧的伴侣，但其地位也显而易见的高……还扯上了性命关系，这里头的因果自然是纠缠不休了。

但在白驹眼里，瞿朗这忙帮得能让他心疼死。

瞿朗当初虽然是保住了肖尧的命，但是由于瞿朗天生杀伐，他对镜中死局的解决方法也非常有限，最有效的就是趁着肖尧的神魂历练足够、尚未迷失，把他一刀“斩杀”，逼迫他清醒着从三生镜里脱离出来。

于是肖尧在镜中轮回无数次，也许其中少数能够靠他自己挺下来，但是绝大多数时候都要清醒着经历死亡。

当时……要是当时他在。白驹想。

要是当时他能入镜，他更强大，更温和，他能抚平肖尧受创的神魂，把他平安地救出来。

所以，三生镜。

让我弥补他的轮回万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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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后边会展开镜中副本（暗暗觉得差不多算个快穿体系，但不会写太多）

话说青螟子我之前没有考虑给他安排cp的来着（喂）……要是大噶想要的话那就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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