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如深渊，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来，他们就站在洞前，却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卫寻只注视了几秒，脊背就蹿上寒意，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问：“那我们……是在外面等吗？”

闻言，凯撒却烦躁地在她手心转圈圈，整只鼠都凌乱了不少，它忧虑地说：“可是、可是讯珠平时都不会闪，只有主人身处危险才会闪，越危险闪得越快……”

卫寻看向那颗急闪的珠子，心里一惊。

手心的凯撒焦炙得都溢出来了，卫寻盯着那个洞，半晌后，沉声问：“凯撒，纪淮对你来说重要吗？”

“当然重要！”简直不能再重要了！

凯撒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行，”卫寻手扶住洞口边缘，“他曾多次救我性命，于我而言，他也是很重要的人。如果我明知道他现在正处于危险，断无法安心等在外面……”

“我准备进洞。”

凯撒惊愕地看着她。

卫寻：“这珠子洞里应该还有，是吧？我们可以靠它指路。”

“但你有没有想过，洞里有危险，一不小心把你也搭上去，这值当吗？”

凯撒给她分析，“小寻寻，纪淮是个很谨慎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进洞，但一定发生了什么超出他预计的事情。还有珠子闪，洞里情况肯定比我们想的要危险！”

“我知道。”卫寻低头看它，“但这是概率问题。”

她说：“如果我进洞，碰上危险，就是死或者活着两种可能。死了，我在这个地方无牵无挂，不会有人惦念也不会有损失。若是活着，我就有可能找到纪淮，对于他而言，能自己逃脱危险固然是好，可万一不能呢？他或许就需要有个人给他搭把手，靠这个渺茫的希望走出困境。”

“为了这点渺茫的希望，我也要进山洞去试一试，而不是独独等在外头，眼看着讯珠越闪越快。”

被那笃定的眼神看着，凯撒鼻子发酸，它攥着两拳头，鼓起气坚定地说：“进！进山洞！我也要进！”

“你也去？”

“当然！我也超级担心纪淮的！”

“好。”卫寻揉揉它脑袋，然后往洞里开始迈步。

凯撒溜上她肩膀，进洞前，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寻寻，以后别这样说自己。你遇到危险，我和纪淮一样会担心忧虑，你在这里，不是没人牵挂的……”

卫寻顿了顿，心口有些发涨，她把神情隐没在黑暗中，往洞里走去。

甫一进洞，眼睛仿佛被蒙上黑布，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卫寻定住，侧头轻声问：“凯撒？”

肩膀上传来悉索的声音，“啧，怎么回事……光石不能用了，没道理啊……再黑的地方光石也能亮啊……”

看来是靠不了光石了……

“你等等，我带了手电。”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卫寻没敢挪动脚，在原地站着，手从口袋里掏出圆柱形物件，上下摸索一番，然后把按钮往前推，“试试这个……”

啪——

一束光亮起，止于一米处。

那段光不是很明亮，像是中途被突然截断，只剩下一米的距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洞里的黑暗如此浓重，不止吞没光石，连带着手电都受影响。

卫寻压下心里惊奇，觉得大概又是这个城池特殊的地方吧……但好歹，手电还能使。

“破光石……”凯撒抱怨了一句，把光石塞回自己的小布包，环顾四周后，又往卫寻的衣领处缩了缩，“我觉得这地方怪怪的，咱们走慢点吧……”

“嗯。”

卫寻最后看了眼身后的洞口，它揽着黑紫色的夜幕和底下小如碎石的房屋，如同张着嘴的巨兽。

而他们，正在往巨兽腹中深入。

卫寻收回视线，把手电往一侧打，然后慢慢挪到洞壁旁。左手扶上粗砺的山壁，右手拿着电筒，开始沿着洞壁走。

手电筒的光照及的范围有限，黑暗沉沉，人仿佛置身在漆黑的空间里，像海上浮木，凌空、没有着力。每迈一步，卫寻都提着心，生怕一脚踏空。

这种情况下，她根本走不快，估计和乌龟爬的速度有的一拼。

一开始，凯撒还会说几句话，吸引点卫寻的注意力。后来走的时间久了，它有些疲软地靠在卫寻颈边，通过起伏的毛皮触感，表示它还在。

卫寻的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一直盯着那束光，眼前不可避免地产生眩晕。可她完全不敢闭眼休息，生怕一闭眼，周围的黑暗就会把他们给吞噬。

这段路，委实也太长了。

又往前探了几步，卫寻忍不住出声，“凯撒，你……你说点话……”

脖子处的毛球动了动，然后支支吾吾地说：“小、小寻寻，你不觉得……有点冷吗……？”

冷？

经凯撒这么一说，卫寻才感觉到四周有寒意袭来，激起她胳膊上一阵鸡皮疙瘩。背后的黑暗直直压着，像贴着她而动。

卫寻一下子心跳加快，盯着面前的黑暗，死活抬不动脚。她攥着手电筒的指尖发白，清浅的声线夹杂着颤音，在空荡的黑暗中升起，“你、你说些别的……”

“别的……”

“对，讲点快乐的、搞笑的……随便来点……”

卫寻咬着牙，提着心，继续往前挪。

缩在她脖子旁的凯撒欲哭无泪，平日里活跃的小脑瓜子这次卡了壳，它慢慢动着黑眼睛，扫了一遍周围的黑暗，觉得那种如芒在背的注视感像爬虫一样黏着它。

它害怕地大半身子钻进衣领里，在卫寻又一次催促下，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那……那我唱首歌吧……”

“好，唱！”卫寻毫不犹豫地说。

过了一会儿，凯撒细微的、不成调的歌声开始幽幽响起，“……一只两只三只小黑鼠……四只五只六只小黑鼠……”

“……”

卫寻觉得脊背更加发凉了。

但她还是没打断凯撒，聊胜于无不是？

伴着凯撒的歌谣，一人一鼠继续龟速前进。

手下的山石渐渐变得有些粘腻，甚至有些滑手，鼻尖嗅到一股腥臭的气息。卫寻心跳如鼓，摸着洞壁的左手有瞬间的僵硬。

好像有什么液体从指缝中流出来。

冷汗一下子黏上后背，脖子处的凯撒还在颤着嗓音唱：“……大家都来做客玩游戏……玩什么玩什么……唱歌跳舞躲猫猫……”

左手贴着洞壁的皮肤仿佛如火灼烧般烫人，但她完全不敢抽回手。

卫寻紧握手电筒，把光线缓慢地从前方，平移到左边。她僵着脖子，也顺着光线，往那里看去。

大片褐红的血渍喷洒在山壁上，新的、旧的一道又一道，把泥渗成浆黑色颗粒。

她的手，正印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从石缝里缓缓淌出的血液滴到她的手背。

卫寻极其缓慢地把左手撤下来，翻过手心，僵硬地盯着自己一手的血，鼻尖又一次闻到腐烂的腥臭气。

脖子处的小黑鼠还无所觉地唱着：“一只两只三只小黑鼠……”

语调依旧颤幽幽。

她想开口说什么，冷不丁那语调徒然拔高，尖锐地惊呼声在她耳边炸响，凯撒的毛发一瞬间紧贴她的脖子，爪子使劲往后拽。

卫寻下意识地回身，凌乱的手电筒光线在洞里乱扫，唰得扫过一对浑圆的眼白。

电筒直挺挺地定住不动了。

卫寻的瞳孔剧烈收缩，两只脚像被捆住般无法动弹，凯撒在她脖子边惊恐地瘫软着。

嘀嗒——

有什么液体滴落在地面，在寂静的洞里荡起粘腻的声音。那对离他们仅仅一米处的眼白，突然从中间旋出针尖大小的眼黑。

异变突起。

凌厉的破风之音袭来，卫寻猛地弯折腰朝一边摔去。

哗啦——

脸上扑面细碎的石子，手电筒扫过他们方才站的位置，赫然出现一道凹陷，卫寻倒吸一口冷气。头顶的压力骤然逼进，她立马往另一边滚，后背撞上洞壁，硌得她生疼。

一只三节连在一起的粗铁棍在半空中挥舞甩动，上头的刚毛根根似针锥，淬出狠毒的锋芒。

凯撒扯着嗓子，毛发倒竖，“快跑——”

卫寻头皮都炸了，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猛地朝洞里狂奔。

身后的东西悉悉索索地贴着洞壁直追上来，腥臭的唾液滴在她身后，嘶嘶的口器摩擦声就像在她头顶上发出，下一秒就要扑下来。

“啊啊啊——它追来了！它就在后面！”

凯撒拽着她领口，身体随卫寻跑的动作一起一伏，努力缩回自己的长尾巴不被那玩意儿够到，天知道刚才它的尾巴差点就只剩一截了！

“快跑啊！再快一点！它都要贴上来了！”

卫寻简直吃奶的劲都使出来，腿部肌肉紧绷，胸腔发出嗡嗡的声音，她忍不住爆粗口，“特么那是什么？蜘蛛里的王吗？那么大？”

“啊啊啊，我不知道啊！通道里啥时候有这玩意了？鼠命休矣！”

手里的电筒混乱的闪着光，倒映出那个庞大的影子，八条钢铁般的腿柱子利得让人心惊胆颤。

卫寻边跑边迅速说：“怎么整？我要关手电筒吗？拿着手电筒就跟活靶子一样！但是不打着光我就看不清路，到时候会不会一头撞在山壁上，正好成为那东西的盘中餐啊？！”

特么这时候她脑子里竟然闪过守株待兔这个词，想到那只撞晕在树桩的兔子，卫寻觉得她的下场比那兔子好不了多少！

“凯撒！你给句话啊！到底怎样？”

身后的风声一下子逼进，怪物唰地贴到她后背。

卫寻刹那脑子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