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上，清逆风看着一桌子的江南餐馆的中国菜，却没有半点的食欲。从飞机的小窗看出去，飞机在云上，雪白的云更像是茫茫无际的雪原。经历‘百慕大’这一折腾，清逆风的恐高症也没有了，岁月是会改变人的，清逆风就这样被改变了，如果不是他青春的脸，从背后看他飘逸的白发，会以为他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清逆风感到十分的孤独，既便是对面坐着可人的阿塔妮娅，他仍然感到十分的孤独。这孤独不是由人多或是人少而决定的，如果一个人的内心感到孤独，那么，就是在万千人流中，仍然觉得心无所依。清逆风此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宽大的飞机上，除了机组人员，就他们两个人，他们的旁边站着两个人见人爱的空姐，对他们保持着机器一样的微笑。

“你们去爱做什么去做什么，”清逆风对空姐说，“你们站着，累。”

空姐依然保持机器一样的微笑，说:“我们不累，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没有需要，”清逆风对空姐说，“你们这样，你们不累，我累。”

“你别以为她们是空姐，他们也是荒谬事务所的人，”阿塔妮娅看着空姐对清逆风说，然后转头对两位空姐说，“你们先下去吧。”

其中一位空姐说:“那好，如果有什么，随时叫我们。”

说完话，两位空姐离开了。

阿塔妮娅对清逆风说:“你受到国王一样的待遇，还有什么不满意？”

“什么国王？不就是一个赴死的人，”清逆风说，“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荒谬事务所，活着就得时刻准备着去死，死了才是荣耀。活着就必须接受什么甄别，直到在怀疑中死了，才能证明是一个称职的调查专员，真是可笑。”

“你为什么这样想呢？你对黑金帝国的发现，如果被证实不是谎言，你可能得到国王颁发的骑士勋章，那是多么荣耀的事情？”阿塔妮娅说，“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刚进荒谬事务所的实习调查专员，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你是第一个。”

“跟活着相比，那个什么骑士勋章有什么价值？”清逆风说，“不就是冰冷的铁吗？”

“是我看错了，”阿塔妮娅说，“你这个人，怎么看，也没有一个英雄的气质。”

“这就对了，我这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一个英雄，”清逆风说。

“在想花绯红了吧？”阿塔妮娅说。

“我为什么要想她？我在想这天空之上的雪。”清逆风说。

“你看着我的眼睛，”阿塔妮娅对清逆风说，“说谎都不会。”

清逆风确实说了谎，他确实在想花绯红。

看着江南餐馆的‘中国菜’，他确实想起了花绯红，想起了和花绯红一起在江南餐馆的时光，看着对面的阿塔妮娅，仿佛对面坐着的并不是阿塔妮娅而是花绯红，想起了和花绯红一起喝过的酒，想起了和花绯红一起吃过的菜肴，想起了在上海冒充花绯红的男朋友，想起了背着花绯红走在上海的大街上，那天花绯红穿着婚纱，像是要出嫁的新娘，想起了在黑金帝国的所有经历，……想起了宫之空明……想起了唐涧……想起了顾子墨和唐渊……他们会在那里呢？是死了？还是仅仅只是失踪？在清逆风的心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亲眼看见他们都死掉了，自然也就没有了什么盼头，问题是没有看见他们死掉，一起从手镯之门出来，他是最后出来的，他还活着，他们怎么会就死了呢？他们一定在世界的某一处，可就是这种未知的期盼才更加地让他纠心，这让他的活着似乎成了一种苟且，似乎死了才让他安心。这让他有了一种赴死的念想，渴望这一次任务就死掉，这样，他就不再受到灵魂的拷问。

清逆风的一滴眼泪滴进了面前的酒杯里，像是一枚坚硬的钻石砸出了清脆的声音。

阿塔妮娅看出了清逆风的心事，对清逆风说:“你很想死吗？你不觉得这是一种逃避吗？死是一种最简单的事情。你自责什么呢？你已经作出了你的努力，他们的失踪又不是你的责任，况且现在仅仅只是失踪，也就是说对百慕大这次任务还没有到做结论的时候，在失踪人员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事务所是不会给任务做结论的。所以，你有什么好自责的呢？”

“我不是自责，”清逆风说，“我就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对了，”阿塔妮娅说，“荒谬事务所的任务，就没有一次能想明白。你知道1943年对喜马拉雅山神秘洞穴的调查，一行十三人，全部失踪，没有一个人回来，事务所至今没有对那次任务作结论。怎么下结论呢？十三个人生死不明，结论怎么下呢？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1941年，事务所得到情报，发现有外星的战舰出现在战争的天空，人们以为是德军的飞机，事务所派出了九位调查专员到柏林进行调查，结果呢？九人失踪。至今，事务所也没有对那次任务做出结论。在事务所的秘密档案中，有太多的悬案，都没有结论。也就是说，失踪之类的事情，对于事务所的调查专员来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情。相反，在事务所的任务中活下来，才是奇迹，才是非正常的正常事件，所以，你有什么可自责的呢？”

“这不意味着荒谬事务所的调查就意味着死吗？”清逆风说，“这本来就是十分荒谬的事情。”

“要不，怎么叫荒谬事务所呢？”阿塔妮娅说，“寻找真相，就是揭开迷雾，对真相的追求，就是对信仰的追求，进入荒谬事务所的人，每一个人都会宣誓，你没有吗？”

“有啊，可是，信仰并不意味着非得去死啊，难道死亡就等于死吗？”清逆风说，“是这样的数学计算吗？”

“信仰是不是等于死这种问题你应该去问伯克来，”阿塔妮娅说，“可你这次去百慕大的任务，事实上就是对信仰的追求。”

“事务所的工作对我来说就是一份挣钱的职业，”清逆风说，“我并不在乎什么信仰，要说信仰，数学的计算才是我的信仰。”

“你又说谎了，在我看来，花绯红才是你的信仰，”阿塔妮娅说，“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如果不是花绯红，我怎么会去百慕大呢？我才不关心什么黑金帝国，黑金帝国跟我有什么关系？挣这份钱真不容易，说不定就把自己信仰了’我猜对了吗？”

清逆风看着阿塔妮娅说，“你的眼睛能透视吗？怎么在你的面前我就像是一条透明的鱼，这也太恐怖了。”

“不是告诉过你，我会读心术吗？”阿塔妮娅说，“看透你的心思只不过是一种小伎俩，荒谬事务所的人，那一个不身怀绝技？没有一招半招的，在荒谬事务所怎么混？”

“那你怎么不透视黑金帝国呢？”清逆风问道。

“我透视过，但他们有防护墙，我进不去，”阿塔妮娅说，“或者说，在我的透视范围内根本就看不到有一个什么黑金帝国。”

“那你能透视什么？你能找到花绯红他们吗？”清逆风又问道。

“不能，在我的透视范围内，没有发现他们的任何线索，”阿塔妮娅说。“其实我的这种透视能力十分的不稳定。比如说，我可以透视你的意识，可以把你在黑金帝国的经历还原成影像。也可以通过你，看到你的父亲坐在你故乡江边的榕树下面。也就是说，通过你，我的透视能力会突然的很强。可这种能力又会突然的没有。我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我被基金会找到的原因，是因为我看到了我们国家的核武器库的密码被神秘力量解码，于是我向国家安全部门反映了这个情况。国家安全部门的官员以为我是神经病。可他们还是对核武器库的密码系统进行了检查，果然发现了核武器库的密码系统被解码了。从那以后，我被认为是有超自然能力的人，这也是我被基金会选中，到了荒谬事务所的原因。”

“那你能看到中俄边境和非洲地区确实有米国的生物实验室吗？”清逆风再次问道。

“老实说，我看不到，”阿塔妮娅说，“但我感觉到确实有。”

“怎么是感觉？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清逆风说，“你到底能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阿塔妮娅说，“和你在一起，我的这种能力突然的变得很强，我也说不明白是什么道理。”

“你是在耍我吧，”清逆风对阿塔妮娅说，“你的超自然能力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但我没有耍你，”阿塔妮娅说，“可我告诉你，你和花绯红在江南餐馆吃中国菜，以及你在上海的大街上背着她，我都能在你的意识中一幕接一幕地读出来。”

“你不会是事务所派在我身边的密探吧？”清逆风惊恐地看着阿塔妮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