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妖司左副使在听到了选择以后，毫不停留地抬脚转身便走，那十余名诛妖人也是相视一眼，同时将刀剑收入鞘中，接二连三地紧随左副使而去。每间牢房外壁都嵌着火把等闪耀火光的大狱走道里，只传来他们走向大狱出口处的脚步声。

整座大狱所有牢房除了徐天歌和萧长鸣以外并没其他人，没一个人回头搭理徐天歌的疑问，只当是胡言乱语的喊叫而已。

徐天歌见诛妖司那些人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人影、听不到脚步声，也本身没抱太大希望能得到回答，便在问出口后自己都不由气笑了似的转过身来问萧长鸣。

“你不是说，只要咱俩不犯事，他们也没权利对咱俩喊打喊杀？放心吧还是有王法的，王法呢？”

“他们也确实没有对咱俩喊打喊杀啊，只不过……”

萧长鸣从牢房里侧的床席上腾地坐起身，胡乱闻着自己衣袖衣襟等：“我身上有妖气吗？如果我身上有妖气，醉芳楼里有妖物，我虽然只有坐灵二品境修为，但我好歹也算得上修行者，我没道理察觉不出妖气啊？”

他抬起头望向徐天歌，立即便反应了过来，若说徐天歌只是普通人察觉不出妖气，而他却是可以察觉与分辨。既然此时自己身上察觉不到妖气，那说明要么是可能自己修为不到，要么是压根没有沾染上妖气，而他现在明显是更倾向于后者，自己两人身上多半是没有妖气。

“难道？堂堂诛妖司，居然干这种事？如此堂而皇之，还有王法吗？”

顿时火冒三丈气得跳脚，但很快又无可奈何地没了脾气：“算了，咱俩又惹不起诛妖司，身上有妖气也好、或者没妖气也罢，有什么区别吗？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反正已经选了用银子赎我们二人出狱，二选一，也根本没得选……”话虽如此安慰自己，仍旧很不爽的坐那儿骂骂咧咧。

……

徐天歌并未理会他的骂骂咧咧，这间牢房面积还算宽敞，且令人意想不到的整洁，地面和牢墙及牢柱都极为的厚实坚固。整间牢房仅里侧墙壁上方有几个可以略微感受到外面气息的碗口大小的小石窗，窗口有着一束束皎洁的月光透进牢房里。

“唉，真是大意了啊。”

“在青楼被抓，而且还通知家属，拿钱赎人？”

“这回算是真的糗到家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睡大觉。”

“看这情形，估计诛妖司也不太可能连夜出城去通知，最快也得明日一早才能出去，得，还来了个大牢一夜游。”

牢房是双人间，牢房里侧左右各置着一张低矮的床板，铺着草席以及枕具等，徐天歌枕着手臂翘着腿，躺在靠左的这张床席上，目光透过墙壁上方那小石窗，勉强能看到星空夜幕半轮皓月。

原本决定明日一早冲击成为修行者第二步养窍的他，是万万没想到来了趟府城，结果却是在牢房里过夜。他自言自语想到这些只觉可笑又可气，若是那宗主妻子不肯拿银子出来赎自己出狱，恐怕还不止大牢一夜游，指不定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对了，徐兄……”

骂骂咧咧发泄完了的萧长鸣，此时抬起头看向徐天歌：“你方才质问诛妖司的那个扫黄是何意？”

“自己领会，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解释，我先睡了。”

“不，等等……”刚打算睡下的徐天歌又急忙的翻身起来，看着那边萧长鸣，语气坚定且不由分说地道：“如果冰莲宗不肯出三万两银子来赎我出狱，那便由你绝剑宗、由你来出！总归是你约我出来的，你有责任！”说完就面向着牢墙里壁睡了。

“啊？”

萧长鸣瞬间张大嘴人都傻了，随即摸着下巴低声嘀咕道：“南宫扶凰虽然从小到大，无论对谁都很冷冷淡淡，但不代表没心没肺、铁石心肠啊，应该……不至于吧？何况……徐兄不管怎么说，不仅是冰莲宗的副宗主，并且还是她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君啊？我当日还喝过喜酒、送过大礼呢，就算她貌似不喜欢徐兄，但看在祖辈的交情上，以及至少还有一层从小一起共同长大的情谊在，她不可能不拿银子出来赎人吧？”

“不对不对，咱俩是在青楼被抓的，诛妖司到时候肯定会说明地点，万一扶凰她……生气了或者什么的，真做得出这种事呢？那徐兄岂不是要……”

“喂，徐兄，先等等，别急着睡，咱俩再商量商量赎你的这三万两银子的事……”

“走开！没得商量！她不出，就你出！我反正是没银子！”

“啊？”

走回靠右的床席那边坐下，萧长鸣并非不愿出银子，若冰莲宗真不管徐天歌，他肯定愿意拿银子出来赎徐天歌出狱。但这便意味着等他回到了绝剑宗以后，将要面临的无疑是他那脾气暴躁的爹的双倍责骂。他一念及此顿时不寒而栗，浑身哆嗦着打了个寒颤，随后倒头便睡，只能在睡梦中祈祷着，远在府城外冰莲宗的南宫扶凰可别不顾徐兄，肯拿银子出来赎人才好。

……

……

天幕即将拂晓时，深蓝色的天空里星斗还尚未被天光隐去，距离春风府城二三十里外的冰莲宗，宗门前面的楼宇院舍已稀稀疏疏地亮起了朦胧灯火。宗门后方宗主庭院里的清月居二层闺楼内，那雕花纸窗上也照映着了明亮的灯盏光芒，随后只见一高一矮两条倩影，映在窗子纸上，略矮些小巧些的倩影在窗子旁忙碌着走动着。

南宫扶凰从来没有施粉描眉的习惯，她闺楼镜台上也向来见不到胭脂水粉等女子妆奁物品，不施粉黛而天生丽质、清丽脱俗，便是极美甚至绝美，她起床的步骤便也向来简单。

清月居小花厅前方的单独小小庭院里零零散散地栽种着数十株白荷，株株白荷花茎翠绿而笔挺，株株已见白色花片含苞待放，株株透着圣洁的清冷意味。

天亮了以后拉开这座独立小院居的院门走出清月居，迎面是各色花树汇成花海般环绕着的宗主庭院湖泊，南宫扶凰今日并未先去宗门前面，径直走来水上栈道来到了湖泊正中央的水亭里。湖风吹动着水亭四面的珠帘和角檐上的风铃，也轻轻拂着她洁白的轻纱裙裳和及腰的如瀑青丝，她走到水亭正中心的蒲团上静坐下来，调息了片刻，缓缓地合上了双眸开始了修炼。

“小姐，不好了，副宗主出事了。”

南宫扶凰才刚开始吸纳天地灵气开始修炼，便听到身后方水亭栈道上传来晴儿焦急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就刚刚……刚刚……”晴儿气喘吁吁的两颊红扑扑地跑来水亭里，待喘匀了气，便又担惊又生气地说道：“刚刚晴儿伺候了小姐起床洗漱过后，本想着到膳房替小姐吩咐早膳，然后正巧便遇到了前面弟子领着诛妖司的人来这儿，说是有事求见小姐，我便替小姐问他们有什么事，原来……原来……”

“原来副宗主昨日晚膳时候和萧少宗主出门以后，去了春风府城的醉芳楼，说是家青楼，竟是又去了这等寻欢作乐的烟花之地。后来，正巧碰上了诛妖司来醉芳楼拿妖，说副宗主身上……身上沾染了妖气，被怀疑与妖物有过接触，甚至是与妖物勾结，便把副宗主拿进了诛妖司大狱，诛妖司的人说，若是想副宗主早日出狱，需得整整三万两银子才肯放副宗主出狱呢，而且……还是副宗主自己选的用银子赎自己出狱。”

“三万两？”

“嗯，这是诛妖司的原话，不给银子便不放人出狱。”

水亭四周湖风带着阵阵沁人的花香，坐在蒲团上的南宫扶凰蹙起眉，神色冷冷清清陷入了沉思，额心处那朵冰莲花印也随着蹙眉而溢出丝缕寒气：“夫君他……副宗主自从受伤后，便一直在家养伤，怎会与妖物有勾结？又怎会沾染妖气？”

“莫非，是在青楼的时候……”

她眸光如冰，望着湖面而沉思，绝美的脸颊上并不见喜怒，随后轻言细语冷冷地说道：“晴儿，去清月居、我房里，取三万两银子，去诛妖司大狱赎人吧，把绿荫也叫上，让她陪你一起去，给了银子便一定要把人从诛妖司带回来。”

“是……好的。”

晴儿没想到小姐宗主这么快便答应了拿钱赎人，愣了片刻后立马点了点头转身跑出了水亭。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脚步轻快地一路小跑在曲折栈道上，栈道入口位置也脚步颇为急促地走来一位女子，两女隔着些距离时，晴儿停了停脚行了个礼。

“晴儿见过花姨。”

“不用多礼，晴儿赶紧去吧……”

随后两女一人脚步急促地继续走向水亭，一人小跑着出了水上栈道而去。晴儿口中的花姨正是冰莲宗两位长老之一的花长老、花婉华，这女子年约三十五六岁，不仅是先宗主南宫韬的师妹，且还是南宫扶凰生母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扶凰，我刚听说了……”

花婉华脚步急促地走到水亭里，走来南宫扶凰的身旁停下脚，满脸忧愁而又语气隐有责怪地说道：“你把宗门重宝常青丹给了天歌，原本你和天歌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即便只看在你们两家渊源上，本也应该救他，因此花姨当日，虽然很想阻止你，但最后……仍然还是由着了你，此事既已过去了，花姨本来也不想多提……”

“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说，天歌他当日受了那么重的伤，若非常青丹，他早已性命不保，往日里无所事事、肆意玩乐，花姨都可以不再计较。但这次可是靠着服下了常青丹才救了他一命，他身上伤这才痊愈了没几日，本来天生气脉不通，不能修行倒也罢了，我原也没指望过，他能有什么大成就。原以为老实了许多，能本本分分的做个普通人，花姨我也无话可说，却没想到，还是与以前一样不思进取、吃喝玩闹，甚至还闹进了诛妖司，他哪里知道……倒总是让扶凰你……”

“我没事，花姨。”

“唉，扶凰？”

南宫扶凰不想多说，闭上美眸继续修炼了起来。尽管花婉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她同时很了解南宫扶凰的性格，或者说可能没人比她更加了解南宫扶凰，她知道南宫扶凰此时已不愿多说话，不想继续这些话题，那便是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

花婉华摇着头叹息着看着南宫扶凰，而后紧紧的皱起眉头，那满脸的心疼和担忧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可能没事？突然担心起南宫扶凰的身体情况。

……

……

艳阳东升了后，从诛妖司大狱里出来，终于离开了那晦气昏暗的地方回到了冰莲宗后方温馨明媚的宗主庭院里。楼檐房间外依旧花开正盛，馥郁的清香萦绕着整栋房间，庭院里还是熟悉的幽静雅致、熟悉的花香气味，房间里也还是熟悉的家什摆设，回到家的感觉果然是极好。

此时房间关着门、开着窗子，房外成片的花香被风透过窗户送进了房里，徐天歌舒舒服服地泡在屏风围着的浴桶里，脸上敷着块毛巾，惬意又舒适。从头到脚地泡了个澡，里里外外换了身干净的内衫和外袍，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徐天歌洗完了澡换好了衣袍，从围屏座屏遮挡着的内卧起居处走出来，可爱的晴儿已经送来了早膳，如往日般摆在了房里的圆桌子上。徐天歌在牢里熬了一夜，早已是饿得饥肠辘辘，此时二话不说，坐下后便拿起了筷子，然而却一时没有下筷。

“晴儿啊，才一宿没见你变坏了，早膳没昨日丰盛了不说，就三个白面馒头、一碗菜花清粥，咳咳……我堂堂副宗主吃这个？像什么话？说好的鱼翅燕窝、灵芝雪蛤、山八珍、草八珍呢？而且，我脸上有墨水吗？从诛妖司大狱出来后一路回来直到现在，你至于这么……目不转睛的……这么古怪的眼神，盯着我看？”

“早膳呢是因为副宗主昨晚上吃得太油腻啦，晴儿也是为副宗主着想，特意吩咐膳房给副宗主备了些清淡食物，消一消昨晚上的油腻呢。副宗主脸上墨水倒没有啦，但有青楼花天酒地、结果被诛妖司拿下大狱、还赔了三万两银子，整整三万两呢，用的还是小姐宗主自己存着的银子。”

晴儿小巧身影背向着房门口站在桌子旁，怀里抱着方才端过馒头清粥的漆花木盘，早膳规格骤降这次连食盒都没用上，小姑娘鼓了鼓腮颊，接着咕哝着道：“副宗主长这么大，可半两银子都没挣过呢，却一晚上便花了三万两！副宗主真是坏死了，一点也不学好！”

“我能说……其实是被诛妖司坑了吗？！”

坐桌子前想了想似乎也不太准确，这个问题还存在着疑问，主要是自己察觉不到妖气，仅凭萧长鸣那区区二品境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修为水平，得出来的结论只能说被坑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大，若非铁证如山便都只能算猜测。况且现在人都出来了，出来时诛妖司还帮着驱散了身上妖气，无论有妖气没妖气，现在都没了，即便真被诛妖司坑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好吧，你说的都对……”

徐天歌在心底叹了口气，唉……这事儿闹的关键无言反驳，这回这脸算是丢到了家，无奈的抓起馒头就着清粥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