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琰看着那个中年人，中年人还在与客人推销者，满脸热情，儒雅和气，背后还有个温柔雅致的妇人。

他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人在注视着他。

“你居然也活着？”

王琰双眼十分平静，静静看了片刻，转身继续向前走。

很快，王琰来到了城东的‘滕府’，进门后就发现，滕府相比于陈府，更加的寒酸，尽管花草树木修剪的很整齐，可从装饰，布局，来往下人的穿着就看得出来，这滕府相当拮据。

王琰被引到了一个凉亭，滕朗正在喝茶。

王琰上前抬手道：“下官见过滕大人。”

滕朗余光瞥了王琰一眼，放下茶杯，道：“坐吧。”

王琰看着十分肥胖的滕朗，在他对面坐下。

滕朗没有以往见到的威严，怒容满面，一脸的悠往之色，道：“当年，我长兄与令尊一同随刘一之修河，决堤后救灾救人。我长兄不忍百姓封城等死，抗命开城放出了不少百姓，被刘一之杀鸡儆猴的处死。令尊则在成州府救灾，染疫殉职。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苦主，你比我更不幸。”

“滕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王琰与滕朗不熟，不喜欢这种陌生人之间的苦情路线。

滕朗神情不变，道：“我知道，‘浑河决堤案’背后有大隐情，我也知道，你与九殿下未必是要翻案，但我必须要阻止你们，不为其他，就为我们这些苦主。当年的处置，已经是最好，最严厉了。喝口茶吧。”

王琰没有在外面喝茶，吃东西的习惯，道：“滕大人应该是有别的，说不出口的原因吧？”

滕朗没有掩饰，道：“我知道你查到了夺命九剑，这夺命九剑，除了大内与青天监，其实还有一个地方会有。”

王琰双眼微微眯了一下，静等着滕朗的话。

滕朗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王琰没有追问。

滕朗忽的笑了一下，道：“年轻人耐心不错。当今三殿下，武清郡王，自小嗜武成痴，贯通诸家武学，对于夺命九剑，三殿下在二十年前就用的出神入化。”

“三皇子？”

王琰若有所思。这个人，王琰没有多少印象，他只知道那几位得宠的，这三皇子，在楚京仿佛不存在一样。

滕朗道：“对。不过，在我大兄被处死，令尊殉职前半个月，殿下练功过急，反噬自身，差点死了。之后，他便病痛缠身，连一点冷风都受不了，这九年来，几乎是闭府不出，每年都会遇到一个坎，随时都可能会死。”

王琰心里好奇，滕朗将他叫过来，耐心的扯这么多是什么目的，没有着急，问道：“滕大人，是三殿下的人？”

滕朗道：“我跟你说这么多，是不希望你去打扰三殿下。灭口李二强的，应该出自青天监。”

以滕朗的逻辑，不是三殿下，更不会是宫里，那就只剩下青天监了。

王琰道：“滕大人为什么会觉得，我有资格去打扰三殿下？”

滕朗道：“你是功勋之后，荫封入朝。背后陈乾，有九殿下，像你这样的人，最是麻烦。明面上是打不得，骂不得，你真要是闯入武清郡王府，明面上我们还很难说什么，做什么。”

“明面上？”王琰笑了，看着滕朗说道。

滕朗表情几乎没有变过，平静又严肃，道：“如果是其他人，我早就找个理由，将你关入大牢。或者给你制造点意外，让你死的悄无声息，没人会想到我头上。哪怕是陈乾，九殿下，也只会以为你被灭口，退一万步，即便查出来是我，也无所谓。”

王琰看着滕朗的表情，确认不是作假，道：“滕大人找我来，不是担心我翻案，也不是怕我打扰三殿下，是怕我发现其他什么事情？”

滕朗的表情第一次变了，似乎深吸了口气，面色漠然的道：“年轻人，你还不知道人情险，官场恶，陈乾，赵诚都有安身立命的本钱，你没有！你之所以一直活着，除了陈乾的庇护，还有就是他们没有感觉到危险。现在，赵诚回来了，他们感觉到了危险。李二强，周齐治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现在收手，我可以保你的命。”

王琰有些恍然，道：“滕大人要的不是我收手，而是听你的。”

滕朗顾忌的自然不是王琰，王琰即便是所谓的功勋之后，有陈乾庇护，得赵诚看重。可实际上，说到底还是个小人物，不在滕朗眼里。

滕朗好像第一次认识王琰，道：“我替你挡了一次，但挡不了第二次。你是聪明人，想灭口你的，不止是当年盗走修河款的人，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陈乾，赵诚不会对你留情，只会第一个断尾求生，杀你灭口。”

王琰点点头，道：“滕大人背后的人也是想知道，我当年到底看到了什么吧？”

滕朗面色不改，还有些坦然，道：“很多人都想知道，如果你愿意说，夺命九剑的剑谱，我可以去找三殿下要来给你做交换。”

王琰突然笑了，道：“我当年才七岁，小孩子的话，谁会信？”

滕朗觉得王琰的笑容有些怪，来不及多想，挺着大肚子站起来，道：“机会我给你了，你自己考虑清楚。三殿下虽然不是长寿之人，可今年的坎已经度过去，至少可以保你一年无事。”

说完，滕朗起身就走了。

有个下人紧跟着走过来，对着王琰侧着躬身。

王琰看着滕朗的背影，忽然间道：“我确实看到了一队人押着银车，顺着官道由东向西，但当时成州府被大水围住，又有官军封城，他们是走水路走的……”

说到这里，王琰再次戛然而止。

之前与赵谭说这个的时候，王琰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更有。

王琰坐立不动，努力回忆着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滕朗回过身，看着王琰，威严道：“我已经知道了，说些我不知道的。”

王琰被打断，想不起来，见滕朗一脸的交易表情，摇了摇头，道：“我看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滕朗转身，直接走了。

很显然，他与赵诚，赵谭他们一样，根本不信王琰当年只看到了这么一点。

王琰皱了皱眉，他感觉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想法很重要，可一时间就是回忆不起来。

“回去慢慢想吧。”

王琰站起来，跟着滕府下人，出了滕府，回转了陈府。

在陈府转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变化，才回到他的小院。

在小厨房，洗洗弄弄，开始烧菜。

“十三殿下还真是靠不住……”

“滕朗今天来给我下最后通牒……”

“三殿下也会夺命九剑，那时的三殿下备受宠信，会涉入当年的事情吗？”

“那个人，怎么会还活着！？”

王琰手里切菜的刀一顿，抬头看向城东方向，仿佛能看到粮油铺里的那个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