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延迟了一个月。

学校刚开学那阵子，食堂里吃饭都是有隔离板的，年级主任李老头每天背着手在学校里转悠，看见亲密的接触就伸出手臂厉声呵止，也得亏他这份尽职尽业的心，尹则灵养成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习惯。

早上六点起，吃完早饭就去教室自习，中午下午下课，吃过饭回教室刷题。

教室前头小黑板的倒计时一天天地减少。

尹则灵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学习当中，她坐在前排左侧靠窗台的位置，每次上课，猛不丁一侧头，整个教室的全貌都尽收在眼底。

大开着的走廊的窗，一排排。远处天空一片金红的晚霞色，高高低低一摞摞书本像起伏的山丘，陈曦月在低头认真地记笔记，乐童趁着老师不注意偷翻了两页漫画，一本正经的班长用笔头的一端敲着桌面…

白炽灯熟悉的暗鸣。

这是初春的他们，时间流转，忽而今夏。

高考的考场定在了二中。

刘丽娟特地去看好了位置，定了酒店，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尹则灵坐在酒店的地毯上，把书铺在床上，静静地默背已经熟练于心的知识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

刘丽娟给她的旧手机叮咚一响，她从极为专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瞄了一眼手机，是占易发的消息。

【你男人】：12点了，别学了，快睡吧。后面还加了一个表情包，很萌的小兔子在拽着自己右边的小耳朵。

她看着手机，绷着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疲倦一涌而上，眼睛酸胀得她闭了几秒后才重新睁开。

【灵灵子】：嗯，我睡了的。

【你男人】：不说了，晚安。

【灵灵子】：晚安。

第一场考试结束，考场外停了好几辆警车，不允许人群大规模聚集。

尹则灵背着书包从考场刚出来，刘丽娟提着饭盒在戴着口罩的人群里冲她招手。

那天不热，阳光微薄，清风徐来，有清爽的凉意。

她听见身旁的几个男生打趣着说：“哎，明年再聚，明年再聚”

“一年保底，两年上线，三年九八五。”

她脸上荡漾着笑意。

酒店的小桌上，摆了刘丽娟擅长做的红烧排骨和宫保鸡丁。

尹则灵拿着筷子慢慢吃。

刘丽娟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给她扇风：“题都还会做吧。”

她回：“嗯，都不难。”

后面的几场考试也顺顺利利地结束了，高考最后的一天正好赶上陈曦月第二天过十八岁的生日。

她叫上尹则灵还有几个小姐妹晚上一起去KTV玩。因为是女生的局，尹则灵就没好意思说叫上占易他们一起

KTV里七八个女生围坐着。屋里的灯光绚烂，七彩的霓光灯在墙上斑驳流动，蓝紫到艳粉，把她们的脸上投出迷离又兴奋的色彩。

玻璃桌上摆着几个桌游道具还有几副游戏卡牌。

陈曦月吹了半瓶饮料啤酒，一马当先地说：“我是寿星，我说了算，玩游戏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旁边的女生调侃：“哈哈，大月月成年了，我们要玩点成年人的游戏！”

乐童翻了翻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内容，咧了好几次嘴，小声说：“这尺度好大啊…”

“快点快点，玩几盘，我刚刚看见外面好多帅哥，这卡里估计有要联系方式，表白之类的。”

“高考和谈恋爱无缝连接啊…”

陈曦月的小蛋糕摆在桌上，是粉色系的花瓣样式蛋糕，她们打算等到十二点钟再吃蛋糕吹蜡烛。

一个女生已经把牌都整理好了，脸上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尹则灵本来以为和几个姐妹玩游戏能恐怖到哪里去，就在陈曦月输了第一局和KTV门口抽烟的帅哥表过白，再加上乐童输了一次，去给KTV的前台小哥哥抛了两个媚眼之后，她觉得这游戏，真有点吓人了。

一局接着一局，她暗暗在心里念经，别抽到她，她不想去给前台小哥哥抛媚眼的，太尴尬了吧。

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她和刘丽娟打了招呼，今晚和几个姐妹在外面玩，晚上合住酒店，所以才能在KTV待到午夜十二点。

“快到十二点了！最后两局啊！”

陈曦月撞了撞尹则灵的胳膊：“靠，今晚运气这么好。”

她话刚说完，起牌翻开之后，尹则灵就中招了。

女生起哄起来，毕竟她是有主的人，那个主大家还都很熟悉。

陈曦月发言：“最后两局，只能大冒险啊！”

众人附和：“大月月今天是寿星，要听寿星的话…”

尹则灵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大冒险的卡牌堆里抽出一张，看见牌面的瞬间她就呆住了。

陈曦月瞄见她表情，凑过来看了一眼就疯狂大笑，而后把她手上那张牌抢过去，举着话筒念出来：“请给微信置顶消息发语音，语音内容如下。”

尹则灵捂着脸，耳根涨红。

几个姑娘拍着手掌催促：“快点！快点！”

“成年人的游戏都这么刺激！”

她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看着打开与占易的聊天对话框。

KTV包厢里安静了下来，大家竖着耳朵，捂着嘴倾听。

尹则灵手拿着那张牌，声音颤抖地念着：“嗯…嗯…啊…啊…嗯…”

牌上是一串语气词，她声音又软又娇，哪怕没特意放什么感情进去，也听得人莫名脸红心跳。

陈曦月快要笑昏过去了，冲着乐童说：“这谁抗得住啊…占易肯定受不住…”

她念完之后，就这样摆着绝望的表情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语音消息发送出去。

她在心里暗戳戳地想，也许他在玩游戏，或者有别的事情，拜托，再糟糕，也别秒回。拖到明天也好啊。

然而。

【你男人】：（语音消息）

消息是静音的，陈曦月她们几个笑成一团，估计也没想过占易能秒回。

她顶着已经烧烫的脸蛋，揣着一股隐秘又罪恶的好奇心，点开了那条语音消息。

KTV里她们几个吵闹的声音太大了，她只得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上。

过了两秒，手机回躺在她的腿面，她脸上涨红得甚至滴出血来。

一片迤逦暧昧的灯光下，她听见他压着喘息的声音，沙哑地说：“你把老子叫硬了啊。”

这句话像魔咒一遍遍回荡在脑子里。

她从没听占易讲过这么色、情，直白的话，都是因为她发了这个。她抱着枕头，整个人都埋进臂弯里。

完蛋了…

好羞耻啊…

陈曦月笑过一波之后，看了一眼表，刚好还够再玩一局就点蜡烛，吃蛋糕的。

她又洗了一遍牌，尹则灵心不在焉地抽了一张。

开牌的时候，好死不死，竟然又是她。

“来来来，大冒险。”

她认命地随意抽了一张，反正不会有比刚刚更恐怖的惩罚出现了。

翻开惩罚牌的瞬间，事实告诉她，有！

世界之大简直无奇不有，倒霉到这种程度她该去庙里拜拜了吧。

陈曦月捂着肚子笑得一抽一抽的痛，替她把惩罚的内容又念一道：“请给微信置顶消息发语音，语音内容如下！！操！这他妈是什么梅开二度啊！！我要笑昏古奇了！！”

尹则灵瘫倒在椅子扶手上，满目被玩坏了的绝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们，表情里露出一丝祈求，仿佛在说，求求了，这次放过我吧，我不能再说第二遍了。

陈曦月几个人决绝地决定，不能松口。

毕竟，高考都熬过来了，小两口马上要度过愉快的暑假，成人期，大学时光等等一系列必经阶段，现在往里加燃料，绝对不会错。

尹则灵端起玻璃桌上的一杯饮料啤酒一饮而尽，眼下和眼睑都泛着水气的颓红色，她一鼓作气地又照刚刚那样重念了一遍。

“啊…啊…嗯…嗯…啊…”

她完全不会喝酒，一点酒精都沾不得，现在怒饮一整杯进去，神志有点迷离不清了，声音里都带着喘，细细的，很疏散。

一副牌，惩罚卡少说也有五十张了，连续两次都抽到同一张牌，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哈哈哈，占易今晚不用睡了，单曲循环这段语音！”

“绝对会听出反应的。”

“啊啊啊，你好污啊…”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嘛，还好我还有三个月才过十八岁的生日…”

尹则灵发完之后，借着酒劲把那张该死的惩罚牌丟在地上。

十二点钟来到，她们把房间的灯都关了，围坐在小蛋糕周围，小小的烛火是橘红色的，插在一朵淡粉色的花心里，有点玲珑可爱。

她靠着沙发里，离她们有一点距离，忽然恍惚起来。

他指间的火，他发顶的火，他眼里的火焰…

离她好近，越来越近…

手机里他的消息一条条发送过来。

起初占易以为是她开了窍还是故意逗他玩，发这种语音故意大半夜勾他。回过头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懒懒地把手机贴在耳边，他的声音像晚风抚弄她的耳廓，沉沉的，低哑又性感。

“晚上寂寞了？”

“你是不是喝酒了？”

“有什么和我说说呗。”

“还是说你想我了。”

“明天约会怎么样，高考都结束了，我有个好消息和你说。”

“你男人欲求不满啊…不想听语音，想听真人版的。”

听着听着，她笑了出来。

KTV里，她们用别扭又有点跑调地声音很认真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十八岁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