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区的小电影院包厢内。

天花板的灯都关了个彻底，室内昏暗，只有投屏的光影浮动着，似一片揉碎又聚散着的海。靠着墙有一张黑色的长沙发，沙发前是一个玻璃桌，桌子上面摆满了零食和饮料。

尹则灵抱着枕头靠在沙发最左边的软扶手上，占易坐在她身边，手搭着她身后的靠背，懒懒地后倚着。

他们选了一部喜剧片。外国的，占易不怎么看电影，片子是她选的，她查了影评说好看就定了这个。

尹则灵和以前一样，只要看电影，专注地跟什么似的，完全把他当不存在一样。两个大眼睛紧紧地追着电影里的台词，动作，连脖颈都不自觉地往前探出去一些，像个小老太婆一样。

她在看电影，占易就看她。

他玩瘾上来，动手去按她的额头，想把她的脑袋像按地鼠一样按回去，手刚刚碰到一点皮肤，光滑温凉的触觉还没停留一秒钟，就被她啪地一声打掉了手。

“别…碰…”

“你怎么看电影，冷落男朋友啊？”他撑着脑袋，目光落近她亮亮的眼里，瞳仁映出电影的画面，绵柔的洁云，碎碎的凉风摇动着杂草，一片和蔼的青色，出尘又灵动。就是没有他的模样在里头。

尹则灵头都没偏，用很轻的声音淡淡地回：“没有，先看电影。”

“看完干嘛？”

“看完…”她抽了个空看了眼手机，再开口说：“看完都十点半了，要回寝。”

毕竟从南区走回西区还需要一些时间。

占易佯装不开心地叹了一口气，吊儿郎当道：“我的约会就这么完了？”

“真无聊。”

尹则灵从他这最后三个字听出一种极强的，我不高兴，欲求不满的情绪。声音又低又沉，穿过嬉闹的台词，锥进她耳朵里，尹则灵忽然觉得有点抱歉。

她脸仍然没有偏，只黑黝黝的眼眸流动，摆过来，睨着他，用很柔的声音，含着歉意说：“要是无聊，不然你就先回去吧。”

她知道男生都喜欢打游戏，反正他像看不进去电影的样子，又说无聊，她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法就是让他回去玩电脑。

占易笑了两声。

回去个头啊，他就是为她来的。

“不要。”

“我都来了，你要负责。”

“不然你想看什么，你来选。”她拿起了手上的小遥控器，作势要递给她的样子。

占易没动。

“你看你的。”

“那你怎么办？”

这种事情最尴尬，两人一起出门，出去玩的东西却只有其中一个人满意，另一个人却觉得无聊。这样，满意的那个人即使做她喜欢的事，也会心生歉意。

占易静静地注视着她，偏头说：“你给我找个玩的。”

尹则灵低头看了看他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机说：“不然，你玩手机，听听歌什么的。”

“无聊。”

尹则灵觉得她不是谈了个男朋友，是养了个小孩子。她从桌上拿起一袋薯片，哗啦撕开，扑鼻而来的烧烤味，她用两指捻起一片，递到他嘴前，说：“你吃东西，就不无聊了。”

“电影还有四十分钟就结束了的。”

占易勾唇一笑，启唇咬了一口薯片。

他一口只咬下了一半，另一半还在她手里，她遂依然这样举着，没有放下。

偏偏电影演到高潮，她目不转睛地锁着屏幕。

他勾唇坏笑。

张嘴又咬，这次连带着她的指尖也咬了进去，牙齿轻压，她指腹的软肉陷下去一个窝，一点痛，她倒吸一口气，心不在焉地往回抽着手，嘴里娇声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别胡闹。

“占易…”

占易没松牙，压着头颅，眼皮抬着从下往上的看她，黑仁往上走，眼珠显出下三白，黑白分明，有不容忽视的侵略性和野气。

她从电影屏幕上转回眸子看到的就是这副眼神，她有点慌了。

“喂…”

她是不是忘了点什么。这是她男朋友，也是那个痞气又有流氓范的占易。和他这样的人待在这么一个密闭空间里，和跟狼关一起差不了多少。

以前在电影院里人多，他还顾着点人，这里又没外人就另当别论了。

“痛，你松口。”

她知道他的软肋，他在意她，只要她说痛，他就会心软。

锐利的牙齿离开了她的指尖的嫩肉，紧接着是一股湿润的热意席卷着她的指头，是他的舌头。

她闷哼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抽回了手。

“你自己吃去吧。”她红着耳朵，把那袋薯片直接扔进了他怀里。

他抿着笑，慢悠悠单手拿着那袋薯片，随性地捻着一片，往嘴里一扔。

嬉皮笑脸地朗声道：“什么口味，还挺好吃。”

他假装很认真地把薯片袋子凑到投屏的光下面，眯着眼睛去看，别提多贱地说：“噢…烧烤味的…”

尹则灵抱着枕头懒得理会他。

九月底，全国大学生足球联赛正在以市级为单位进行选拔，对决中。

北城体大的足球主教练叫刘卓越，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大叔，头发花白，眼睛亮得发光，浑身的肌肉硬邦邦地鼓起，俨然一副经常锻炼，四肢发达，却为脑力劳动愁白了头发的样。

北城体大的足球队人才济济，搞运动的男生浑身都是力量感和少年感，占易在一堆高高瘦瘦的男大学生里，单看样貌，仍然是拔尖的那一个。

操场上，阳光毒辣得刺人眼睛。

“这次比赛，我已经强调过很多遍，非常非常重要，不光是对你们新生，对大二大三的学生也一样。”

“如果你们中有人能代表北城体大去参加比赛，同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会在你们的简历上留下很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能代表学校出战的只有少数，想参加的可以自愿来我这里报名，之后校内会进行筛选。”

“你们当中如果有人通过了校内的考验，大概率你们就会和大二大三的学长进行搭档，组队…”

赵磊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极为不耐烦地说：“哎，反正轮不上我，大二大三的那些学长那么厉害，跟我们这些入校一个月的新生说这些干啥。”

“学长要经验有经验，要技术有技术，怎么着…”

他不经意一个侧头，视线瞬时贴在了占易身上。

是啊，要是占哥，说不定有可能啊。

帮他们这群刚入校的垃圾新生杀一杀大二大三那群耀武扬威的学长的锐气。

本就是接近下课的时间。

刘卓越说完就走了。

赵磊把运动外套搭在肩上，手放进裤子兜里，说：“哥，你要去吗？”

“我觉得你肯定行。”

“大二大三那群学长每回看我们的眼神跟看菜鸟一样，你要是去了，踢前锋，挫一下他们的锐气，太他妈装逼了，一天到晚的。”

他们走到一条小道上，树影一重重的，漏下星星点点的明亮阳光，在他的身上细碎的流淌着，一明一灭。

占易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走，灰白的烟雾在炽烈又郁热的空气中几乎要自燃起来，即使没有火光。

“不去，让他们踢去吧。”

他的左脚有暗伤，平时在学校里训练量不算大，踢练习赛也没用全力。

但大足联赛不是开玩笑的，与其他去了，旧疾发作的从球场上被抬下来，还不如算了。

他不是一个人，他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换句话说，他不能再失败了，为她为自己都一样。

赵磊似乎有点惊讶：“为啥？你那么厉害，别憋着啊，谁不想赶这个档口，出个风头。”

占易轻讽地笑了笑说：“不想。”

赵磊还想开口，嘴刚刚张开半厘米。

占易冷冷补了一句：“不想死给老子闭嘴。”

赵磊十分戏剧性的缓慢合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