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则灵到占易家里时，已经挺晚了，冬天的傍晚天黑也就是一晃眼的事，她没带伞，路上还下了雪，到的时候，睫毛上都落了细细的水星，眼睛雾蒙蒙的。

占易冲了个澡，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卫衣，整个人也清醒不少，抱着手臂，倚在房间的门框上，静静注视着在客厅里打转的尹则灵。

房子很大，四室一厅，他不知道女生喜欢什么样的装修，回想到她总穿蓝色，所以请设计师来设计装潢时，也特地交代了以蓝色为主色调。

“喜欢吗？”

他这个问题，问的就像已经笃定了她今后一定会住在这里一样。

她没说话，在他的地盘上有点慌。

占易偏头说：“来我房间看看。”

她一双大眼睛单纯无辜地看着他，有点讶然，仿佛在说，想干嘛。

占易薄唇微掀，笑：“没那个意思，我酒都醒了。”

他的房间很大，面积有客厅的三分之二，一个落地窗，窗边一块羊毛绒的地毯，上面摆了一个画架，她痴痴地走过去，看见了画架上那张她送他的肖像画。

“你还留着呢。”

她应该画张有颜色的，黑白的摆着这里晚上看有点吓人，他长得又凶，辟邪也许不错。这样想，她看着这副画，笑了出来。

真挺像辟邪的东西。

占易捏了捏她的脸。

“笑我？还不是你，画的跟遗像一样。”

她小声低语。

“那你还摆房间里。”

占易听见了，床边有一张沙发，他慢步走过去，懒散地坐下来。

“我这不是喜欢你嘛。”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她坐在他身边，背还没挨着沙发靠背，就被他捞进了怀里。

他胸膛坚硬，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不时轻吻她的发，也没刻意要说话。

空寂的房间里异常的静，她害羞，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种持续飙升快要控制不住的暧昧气氛。

“我们看看电影吧。”

“不看，你看电影就不管我了。”

他偏头，细密地吻着她的脸。

“占易，我今天没洗脸。”她故意的。

他埋在她肩窝里笑：“那你洗什么了？”

“我洗…衣服了。”

“好，那亲亲衣服。”

他说完就往尹则灵的衣领口里钻，鼻息扰得她痒痒得瑟缩脖子，她急得抓着他的头发使劲往外拽。

他干脆把人整个抱到腿上坐着，环在胸前，亲衣服，毛衣，毛衣里的衬衫，衬衫里的小衣服…

尹则灵羞红脸：“唔…可以了…你把衣服亲脏了…”

他下巴安然地搁在他肩头，哼笑一下：“你嫌弃我。”

尹则灵：“……”

我可不是嫌弃你嘛，亲衣服亲到衣服里面去了。

占易把玩着她的手，转了转她大拇指的戒指，他送给她的那枚，因为太大了，就只能戴在大拇指。

尹则灵：“你们晚上没聚会吗？”

明明赢了比赛。

占易：“有，我跑出来了，谁乐意和几个大老爷们一直喝酒。”

尹则灵看见了对面墙上的一排奖杯，在这间以蓝白色系为主的房间里，这副遗像画和这些奖牌奖杯都突兀的骇人。

她甚至觉得，这是占易在明晃晃地在向她申明。我很好，我喜欢你。

尹则灵：“你以前拿过很多奖吧。”

占易笑笑：“没你多。”

他吻了一下她的手。

她那么优秀，还没认识她的时候，国旗下讲话，她的名字，占易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如果她没有在那天跑出家门，蹲在小巷子里，学叛逆，抽烟，他一辈子都不敢跟那个干干净净，乖巧漂亮的小姑娘搭话。

外面下雪了，她转目望过去，眼里飞动着洁白的碎花瓣，晶亮亮的，好看得像洋娃娃的眼。

“占易，我想去看雪。”

占易把她抱起来，放下在落地窗的地毯上，再陪着她靠着窗户边的墙壁。

她在窗子上哈了一口气，画一个小爱心。

尹则灵看着漫天雪花飞舞：“你刚刚在电话里…”

求婚了，是认真的嘛。

占易：“嗯？”

尹则灵低头不自在地笑笑，说：“没什么。”估计是醉话，说着好玩的。

占易：“嫁给我吧。”

她蓦地侧脸，他还记得。

“占易，我刚满十九。”

“嗯，三年后，我来嫁…呸…娶你。”

他也紧张啊，话都说不清白。电话里借着酒胆能说，现在讲，他神经都绷到最紧了，生怕她不愿意，拒绝。

尹则灵掀着唇角笑，声音脆生生。

“好。”

一片雪花被风吹到她画的那个小爱心里。

他呼吸窒住了。

尹则灵俏皮地接：“你等我来娶你。”

晚上很晚，她都一直坐在窗边看雪，宜城是南方城市，她十八岁前都没亲眼见过这么大的雪，一下好几个小时，地上白皑皑的一片，松软又厚实地堆积着，她兴奋得不想睡。

占易一直守在她身边，就算不守，他一样睡不着，不是因为雪，是因为她。

尹则灵：“你喜欢我什么？”

夜很深，北城繁华的灯火熄灭大半，她嗓音带着气声，飘飘忽忽的，他却听得很专注。

“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要是这种东西能够分析出来，得出一整套系统的答案，那照着这个答案再去找别人，他就会喜欢无数个人。

可占易偏偏就只喜欢她，好多年。

喜欢没有道理，也没答案。

“不喜欢我什么？”

“没有。”

“你会一直爱我吗？”

“会。”

她没怀疑，一点儿都不。

“我也会的…占易…”她点着头，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小小的头颅像垂下的花骨朵一样再没抬起来，估计是困到头了，合上眼直接去了梦的世界。

外头寒风厉雪，这里是家。

她枕在他的臂弯里，缩成一小只。

他曲着腿，手搭在膝盖上，沉默地低目看着她。

在寒冬，某个大雪的夜。

一晃眼，她就睡着了。

梦里梦外，他们都说了爱，和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