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三号，气温虽然低，这天却出了点太阳，天空蔚蓝色，洁云绵软，连边廓都像是圣洁的羽毛，柔柔绒绒的。

尹则灵穿着淡蓝色的棉衣，戴了一条米色绒毛的围巾，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米粽子。

李媚和她一起来的，王璐也跟在后面。

决赛举办的地方离北城大不算很远，坐地铁需要三站，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

正好是下午时间，地铁车厢里的人很少，她们三个肩膀靠着肩膀坐着。

她闭着眼睛靠着李媚的肩头，空气中有消毒剂和肥皂的清香。

她们在体育馆外买了三桶爆米花进去，进门的时候入场的值班人员会发一些加油用的小道具，气球。

偏偏工作人员戴了个兔子帽，分发给了三人印有小白兔图案的气球和拍巴掌。

李媚嚼着爆米花，多新鲜一样地说：“这…挺可爱啊，是不是参照那个龟兔赛跑啊，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王璐摸了一把额头说：“牛头不对马嘴。”

尹则灵在笑。

她们进了场，赛事还没开始。

李媚伸着脑袋四处张望，忽然看见了军训大帅哥，她激动地拍了王璐和尹则灵的肩膀说：“我看见军训照片上的帅哥了！”

王璐闻声转头：“我靠，你小点声，别人坐那么近。”

就隔了两排远。

尹则灵撇了下嘴，抓起一颗爆米花塞进嘴里，奶油味爆开在舌尖，她没回头，动都懒得动。

何极北就坐在后面，他也就是被室友拉过来看热闹的，没成想还遇到了尹则灵。

李媚是个胆子大的，索性冲何极北招了招手，何极北温和地笑了笑，回了她一个礼貌的招呼。

看吧，有谁能抗拒他呢。优异的学历，良好的家世，出色的皮相。

尹则灵总会后悔的，和叛逆少年的爱情最终都不会有结果的，在学校里叱咤风云的人，出了社会还不是向狗一样给他这种人打工卖力。

他自得的想，心里的阴暗想法盘旋着在脑袋里打转。

比赛开始的哨音一响。

她坐在很外围，又高，足球场里芝麻米粒大小的人在奔跑着，她看不见他，只能把目光锁在那几抹耀眼的银色上。

她的小手紧搂着那桶爆米花，几万的观众席上拍巴掌的声音稀稀拉拉，小白兔气球都窝在腿上。

大投屏切换到中线，一个红色球衣的球员带球越过，一路连过四五个人，速度快的摄像都快赶不上了。

球场里a大来应援的学生不少，他们没收工作人员发的加油道具，只举着大红色横幅和气球发了疯一样嘶叫。

“a大，a大！！！”

她们三人都看不懂这个，李媚盯着屏幕说：“哇，好猛啊，要进球了吧！！这是a大的，叫…邓州，好帅啊！”

李媚偏头兴奋地问：“哎，你们想哪个学校赢啊？”

王璐低头打游戏，随意撇了一句：“都行都行。”

李媚又看着尹则灵一副神情专注，全身绷紧的模样，轻声问：“你呢？你男朋友不是北城体大的嘛，你估计想a大输吧。”

“嗯。”她一点都没犹豫。

李媚大笑，是了，这才是胳膊肘不由分说往内拐的女朋友。

红衣小将一个角球，守门员扑球救下，北城大一片银色的气球高高摇动。

解说员顺势跟上：“好，守门员直接拦下，我们也可以看到a大刚开场气势很猛啊。”

尹则灵挠心的爆米花已经吃不下去了，期末考试都没这么紧张过，她不是介意他会输，她是害怕占易输球会难受，她不想让他难受。

大投屏上一扫而过他的身影，红色的头发，银色的球衣，因为在运动的缘故，腿上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饱满修长。

他举了一下右手，比出一根食指，动作持续了一秒钟，是示意传球的一个暗号。

被示意到的学长却不屑的嗤笑一声。

老子凭什么啊，空降来的足球队队长，小前锋，还敢踩在我头上了。

明明是比赛，北城体大的足球队上了场却仍然在闹矛盾，互相压人，抢风头。

学长一个转身，脚下的球被对面的红衣人抢走，投屏的影像又变成了红色当道，对面的观众高声呐喊：“a大，邓州！！邓州！！”

刚刚那波该传球死咬着不放的操作，解说都一时卡了带，这会儿才重新续上话：“a大的10号…”

占易和学长对视一眼，要不是有比赛他真想把这个玩花把式的学长按地上锤一顿。

李媚哀叹一声，说：“我怎么感觉红色的拿球时间多一些呢，我都没看清体大的队长，一晃眼就没了，不过好像是红头发，挺白挺高的，就冲这肯定不会丑。”

尹则灵沉默地紧锁着屏幕。

上半场很快就过去了，中场休息的时间，体大休息室里，刘卓越把刚刚那个学长训了一顿好歹，几次霸球，刘卓越骂骂咧咧一大通，学长杵着脖子不认错，还骂占易是个垃圾。

刘卓越索性把他换了下来，换了个老实听话的大一生。

占易一口气喝光了一瓶矿泉水，走出休息通道时，碰见了几个熟人。

“哥—”许飞穿着体育馆工作人员的衣服，高举着手喊他。身边还有秦鹏花夕黑皮他们。

他随意轻嗯一声，就直接路过了。

许飞抓着头发说：“我哥咋这么冷漠啊…”

花夕啧了一声：“没看见这比赛比分嘛，占哥也烦。”

“噢…”

“赢不了算了呗，看咱们现在也是有资产的人了…不差一场比赛。”

许飞说的是这家体育馆，它就隶属于占易的体育俱乐部旗下的产业。他一边踢比赛，就一边到处拉比赛到体育馆，承办赛事是体育馆的主要收入，不仅需要有正规地方，专业人士牵线搭桥也很重要。

他本身也是踢足球的，原来和h省职业球队的教练有交情，为了这场赛事能在这里举办，他动用了所有他能够用的关系，包括他老头的。

除此之外，还把他们这几个从高中毕业后的无业游民收了过来，帮忙处理俱乐部的一些杂事。

最关键的是，他有智囊，司南。

司南外表看着混，又叛逆。实际上家里几代经商，他有天赋脑袋也好使。只是他父亲厌弃他，不愿意分出家业交给他管。算是占易给了他资产，剩下的打理运作他也显然出力更多，这是合作，也是兄弟之间的信任和友情。

下半场的哨音响起。

花夕低目看了看扇面上印的图案，嘴角浮出笑意：“小白兔俱乐部…”

“占易会赢的，他可是东道主啊。”

换了搅屎棍的北城体大，简直像是开了外挂一样。

投屏又一次打在了占易的身上，李媚这回总算是看清了他，球在他脚下，他飞奔起来连过好几人，目光里是满满的野心和肃杀，像在战场上完全出鞘的一把尖刀挥舞。

李媚：“苍天，队长太帅了吧，哇，好man，man爆了，可以了，小灵，我突然对军训照片上的帅哥不感兴趣了。”

尹则灵亮晶晶的眼注视着大屏幕上的他，没有搭李媚的话。

此时，军训照片上的帅哥正眯着眼审视着占易，他没看错，这就是尹则灵那垃圾男朋友。

他在心里吐槽，…足球，大足联赛又不是什么职业赛，就算是职业的，中国的足球队…算了…

可是何极北周围的人，包括北城大的学生，被免费请来看比赛的学生，都在呐喊着他的名字，漫卷而来，刺着人的耳鼓膜。

“占易！占易！占易！！”

这样热血沸腾的时刻，十几岁的少年，完全纯粹的身体力量，绷紧的肌肉，原始，野性，呼喊，掌声，咆哮，这一切，这一刻，是何极北一生都不会有的。

他在心里吐槽，却又忍不住去看，整个体育浮动着的银白色的气球，激烈地摇动，嘶吼，狂叫，都是为占易一个人。

哪个男人不想有这一瞬。

最后一声哨响。

他银色的球衣在后背鼓起，足球自他脚下闪出一道光线。

零点零一秒，飞驶，突破，落网！

“占易！！！”

“北城体！！北城体！！”

他在球场中央回身，像有所预兆一样，用拳头锤了两下左边胸口，朝着一个方向看去，目光亮得不可逼视。

她不知道那个目光是否是指向她的。

她觉得是。

她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心脏发了疯一样地跳，她不懂体育竞技，这一刻，却为他的胜利热血沸腾。

比赛结束，她们走出体育馆。

建筑外墙的led大屏幕上，滚动着的是一条体育馆赛事实时播报。

零比一，东道主压制性胜利。

这是司南整的东西，他说要装逼总得装个全套的。

李媚：“东道主？什么意思？”

她又仔细看了下面的介绍：“我靠，这他妈这么大一个体育馆，是那个队长的！”

“二世祖啊！”

尹则灵的手揣在口袋里，手心热热的出了汗，她哑然着仔细看：“小白兔俱乐部…”

李媚在笑，笑里有嘲讽这个名字多幼稚的意味。

尹则灵也在笑，淡淡的，却入心很深。

后来很久，人们都知道，这家体育馆承包过很多的非职业赛事，不少年轻才俊都在这片赛场上驰骋。

这里俱乐部的老板也是足球运动员。老板不咋会做生意，有一个脑袋很好的朋友代为经营。老板长的帅，身材好。

最重要的，这片绿茵场上，举办的第一场比赛，诞生的第一个足球联赛冠军，是老板本人。

晚上八点钟左右，她接到一个电话。

是占易打的。

他们球队赢了决赛，教练叫他们一起去外面聚餐，他本来没想去的，偏偏他是主角，推也推不掉。

说好的不敬酒，一敬酒他又喝了七八杯，白的，教练是老大叔，说喝啤酒没意思。

他们在包厢里吵闹。

占易借抽烟的空子出来给她打电话，他懒懒靠着电线杆，眼下一片糜烂的红，嘴角还有酒渍。

尹则灵一接电话，开口讲第一句，她仿佛都能闻见酒味。

“尹同学…”声音含含糊糊的，声线有带着湿意的低哑。

“占易，你喝酒了？”

“嗯，我酒量不太好，有点晕。”

尹则灵弯唇笑。

“你来了吗？今天。”

“来了。”

你传单都发到我们一整个学校了，怎么可能没来。

“老子帅不帅？”他手撑着杆子，说得挺带劲，说完这句话咳了好几声，咳得脑袋更晕，一时耳鸣。

“帅…”尹则灵喃喃。

真是多久没见他这副得瑟样了。

“你再说一遍。”他真没听见。

“不说了，好话不讲两遍。”

他顿了一会儿，耳鸣消下去，周围很静。他突然很想她。

“我想见你。”

“你在哪里？”

那边传来他痞痞的笑，混着颠三倒四的醉意。

“不是，你真来啊。”

“嗯。”

“到我家来吧。”

“嗯？”

“北城的家，我买的，赚钱买的。”

白酒的后劲上来，他似乎越醉越迷糊，声音打着颤，晃晃悠悠。

“到家了，你就不能反悔了。”

“你必须得娶我…”

尹则灵失笑。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戒指已经给了，再看看家，然后…”

“咱们就入洞房。”

冷冽的风从北往南吹，刺骨一样。

八点钟的夜空下，她被一个言语不清的醉鬼说的满面通红。

他丝毫未觉，絮絮叨叨的醉话，糊涂话不断。

“戒指是我老头的结婚戒指…你别嫌弃，先说好了，说好…回头给你买新的，你喜欢什么…钻石？我们买足球那么大的…”

“今后结婚了…像歌里唱的…你耕田来…我织布…”

尹则灵脸蛋涨红地趴在桌上狂笑不止。

他是酒量不咋地，简直显而易见。

“我们马上要有家了…”

“马上…”

一阵寒风来，他微仰下巴，手盖住眼睛，过了一会，手垂下在身侧，迷蒙眼里有了些许清醒之色。

“你要嫁给我吗？”

尹则灵愣住了，手在腿上缓缓地磨，一下一下，明明激动又不愿意说好。

谁要答应一个醉鬼的求婚，也太随意了，什么都没有。

她娇声说：“我考虑考虑…”

占易拖着调子，不清不楚地喃喃。

“好…”

“…反正你早晚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