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拉拿到了日记本，脸上的悲伤悉数消失了，那感觉就像，方才在丹尼面前吐露的思念全是装出来的。

她究竟要做什么？

但于洇来不及细想，那根肮脏的手臂就裹挟着酸臭味儿，疾刨了过来。他侧身跳到房间的角落。寻望若跃到了床头，波奇和加百利则藏在书架旁边，躲避手臂的攻击。

尤拉站在丹尼身后，尚且安全。手臂对丹尼比较友好，没有往他的方向进攻。

手臂猖狂挥舞，卷起了一道激烈的旋风，让人睁不开眼。桌上的书籍木盒，在翻卷的风中被扫落。黑手臂上的青筋愈发密集，肌肉也愈发孔武有力，皮肤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那一寸寸的褶皱膨胀了起来。

和之前两次的情况不同，这次手臂怪物已经出现了很久，没有离开的意思。

于洇听见一米之外的波奇故意压低了声音，问加百利：“这些人里，谁是总长？他叫什么名字？”

加百利在她的嘴唇边放了根食指，用口型示意她：“嘘，这是机密。”

接着，波奇问：“它是不是每次都要抓到一个人才肯罢休？”指的是天花板上作恶的手臂。

加百利反对这个猜测：“不对，上一次它没有真正抓住尤拉。但是，一定有别的法子让它停下攻击。”

于洇低头看向碎在脚边的电子信纸，它们是一片片危险的碎玻璃，在照明设备的晃动下闪耀着熠熠晶光。

臭味旋风仍在疾舞，搅得石灰漫天。天花板里手臂的力气变得更大了，它轻轻一撂，就掀飞了沉重的书架。

书架撞到了床头的墙面上，被寻望若歪了下头躲开了。那书架装满了厚重的书籍，在墙上凿出了一个大坑。要是撞到脑袋还得了，非得当场毙命不可。

书架倒地，书本哗啦啦地落在床头，扑出一团烟灰。寻望若在飞扬的灰尘中打了个喷嚏。

没有了书架的遮挡，加百利和波奇彻底暴露在了黑手臂的行动范围内。它握成拳状，一拳砸下，震得房间晃动起来。加百利和波奇连忙滚到一边。

他们的身体躺在了地上，正合这根黑手臂的意。拳头松开成掌，要去抓身材更纤细的波奇。波奇慌忙逃跑，继续滚到别的地方。她根本来不及爬起，那手臂像佛祖的五指山一样压了上来，追得她汗流浃背。

墨汁般的水流顺着手臂的皮肤淌下来，滴在波奇的脸颊上，和她的汗水交融在一起。

“呸……”还有的墨汁落到了波奇的嘴里，她恶心地往地上吐口水。

手臂有了波奇这个猎物，不再攻击其他人。情况不妙。一旦波奇精力耗尽，就没力气逃跑了，一定会被它抓走的。

于洇和寻望若跑到了波奇附近。于洇往那根宽大的手臂上扔了把小刀，企图吸引它的注意，将它引开。但那手臂似乎刀枪不入，完全不搭理于洇，只对波奇一个劲儿地猛追。

一掌又一掌落下。这巨人般的手掌有一米多长，光是那根中指，就能把一个成年人卷走。

灰尘漫天，导致视野越来越模糊。波奇的战衣已经被她的汗水浸得湿透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撑不住的。

那手臂又向波奇抓去，波奇一个前滚翻躲开，但黑手臂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拍去，而是半路变了个方向，朝于洇抓来。

于洇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眼前是弥漫的尘土，光线灰暗，难以发觉这一变故。寻望若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用自身的重量将于洇砸倒在地。

“咚”的一声，于洇没反应过来呢，后脑勺已经撞在了墙壁上，他头昏眼花，眼前两圈金星闪闪。

“咳咳。”于洇痛得咳嗽。身上砸了个人，砸得他肋骨快折断了。他伸手一摸，摸到了怀里的寻望若。

于洇现在看到的全是虚影，眼神儿没恢复，只听见寻望若惊呼一声：“不好！”

于洇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变清醒，朝黑手臂的方向望去。谁曾想，它已经抓住了波奇，整条胳膊正往天花板里回缩。

“被它骗了。它要捉的不是你。”寻望若从于洇身上爬了起来，仰头去看在洞穴中的黑手臂。

它使了一招声东击西，转而攻击于洇，实则虚晃一枪，放松了波奇的警惕心，之后又杀了回去，将波奇捉走了。

加百利大喊：“波奇，波奇！！”

黑手臂的五指扣在波奇的腰腹上，牢牢将她抓在手心。

“领导，救我。”波奇呜咽着，双腿悬空扑腾，拳砸脚踢，想要逃脱。可惜那条粗壮的黑手臂刀枪不入，小小的抓挠对它无效。

黑手臂的腕骨已经钻到了洞口。拳头的直径稍宽，使皮肤摩擦穴壁，退得有些艰难。不过，即便如此，再过几秒钟，波奇的身体也要没入这条地狱隧道。

巨大的拳头逆时针转了九十度，将波奇身体倒挂，她的双腿率先捅进了洞口。

波奇脸部充血，发丝凌乱，放弃了挣扎。她全身浮泛，两眼空洞洞地垂视着，前方是无边的黑暗，死路一条。

“领导，替我照顾我的家人……”

电光石火间，尤拉闪现至原本书架所在的位置。她拎着一把刀，单脚蹬在桌上，跳到了半空之中，刀尖戳穿了头顶的壁灯灯罩。

“姐姐！”丹尼惊恐嘶喊。

灯罩破裂，尤拉腾空翻转，降落在对面的床沿上。而灯罩“啪”地掉落在地，碎成了数瓣。

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玻璃，几乎无处下脚。

黑手臂突然萎缩了似的，肌肉不再蓬勃，青筋不再涨起，黢黢褶皱随之松弛了。它像是青壮年一时间长成了耄耋老者，失去了活力。

指骨悠悠放开，迅速缩回了黑洞中。波奇从空中掉下。

于洇跃至半空，将波奇接住了。地上铺满了玻璃碎片，摔一下不死也伤，还会全身落疤。

于洇和波奇安全着陆后，寻望若走到尤拉面前，问：“你怎么知道，打碎灯罩就能就下波奇？”

尤拉抽刀捅向了玻璃窗。窗户顿时开了个蜘蛛网般的大裂口，支离破碎。她一脚将玻璃窗踹翻了：“先把房间里的镜子、玻璃制品这些能清晰反射我们的样子的东西全都砸碎。等安全了，我再跟你们解释。”

“好。”于洇没有怀疑，看向寻望若，“我们动手吧。”

于洇联想到黑手臂第一次袭来时，他在衣柜镜子里看到的鬼魅，还有第二次和第三次黑手臂逃跑前破碎的物品，他逐渐意识到，这些玻璃和镜子好像就是关键。

手臂怪物每次出现时，黑洞都会在这些东西附近开启。比如第一次的镜子，第二次的电子信纸屏幕，和第三次的透明灯罩，共同点是都能清晰反射出他们的脸。

镜子没被破坏，所以丑丑被抓走了，但后面两次的东西都在机缘巧合下碎裂了，这才使他们逃过一劫。

于洇把波奇交给加百利后，一胳膊敲碎了衣柜上的镜子，寻望若把桌子上的玻璃瓶一个一个砸了。尤拉负责清理书架，支撑书架的是几根四角铁棍，反光能力颇强。她拆了书架，将棍子扔到了窗外去。

“只要把房间里原本光滑且可反射出人脸的东西砸坏就好，你们自己的东西不用砸。”尤拉补充。

丹尼如同一只受惊的猫，头发炸了起来：“喂，你们在做什么啊？把我的东西拆成这样。你们也太自说自话了吧，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啊。”

“姐姐，停手啊，这是小天送我的标本……”

寻望若觑他一眼：“闭嘴。”

丹尼一下被这两个字震慑住了。寻望若的眼神瞪得丹尼头皮发麻。他不敢说话了。

一番打砸后，卧房里能反光的东西所剩无几，灰尘四溢。那三个漆黑大洞反而是一尘不染，成了最干净的“家具”。

丹尼环视满目疮痍：“你们是土匪……”

波奇虚弱地靠在加百利肩头，问尤拉：“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尤拉面带疑虑，举起日记本，翻找起来：“日记里说是这样做，不会有错的，甚至连不能反射的东西都砸了不少，为什么我们还没看到出口呢。”

看来尤拉问丹尼要来日记，是为了从里面找到通关的出路。宿主的日记中有破解之法。

丹尼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他难以置信：“姐姐，难道你之前对我说的都是假的吗，你拿走我的日记，根本不是为了把它当作精神寄托，也不是为了睹物思人，而是，而是……”

他眼中含泪，丧气地退后半步，不小心踩到了几块碎玻璃，脚底板瞬间划破了，有血从白嫩的皮肤中淌出：“姐姐，你、你骗我。”

话说到一半，突然那黑手臂从于洇背后显现，一把握住了他的腰肢，要把他往墙边的黑洞里拖。

新洞口在地面乍现，黑手臂势如闪电。这次它学会了不打草惊蛇。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把于洇给抓住了！

一转眼，于洇的下半截身体已经被拖进了地板，而上半截身体几乎都被黢黑厚实的五指包裹，只剩下头颅还露在外面。

“于洇！”寻望若冲了过来，拿刀往于洇胸前的巨大手指上砍。

但没有起效。这些手指毫发无伤，还把于洇抓得更紧实了，力道在不断收紧。

“呜……疼。”于洇浑身疼痛，感觉五脏六腑绞在了一起。可他没有放弃，反而向四处打量起来。也许因为眼球是剩下的唯一能活动的部位了，他的视力变得无比活跃，大脑无比清醒。房间里所有物件一览无余。

——它依附的物品一定就在这附近。

有道微弱的光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大叫起来：“地上那只棕熊玩偶的鼻子在反光！”

眼看于洇的头顶快要隐入洞穴，寻望若立马飞出一刀，扔向于洇所指的棕熊玩偶。它的鼻头是个小小的玻璃弹珠，难以发觉，可寻望若的飞刀瞬间将这枚弹珠斩断了。

玩偶随着惯性，被狠狠捅进了后方的墙面，一时间绒毛飞舞。

裹紧于洇的力道消失了，手臂怪物也不见了。

于洇躺在隧道边缘，长舒一口气。原来不是尤拉的思考方向出错，而是他们没砸全符合要求的东西。

寻望若将于洇从黑洞里拖了出来，把他抱在怀里，久久不语，呼吸有少许急促。

“你不要这么紧张。”于洇笑着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下一秒，系统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了：“恭喜，你们打败了第一个黑洞杀手。”

“接下来是午休时间。你们即将回到剧场观众席，观赏芭蕾舞剧《天鹅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