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大猫咪蹲在手术台上，背对手术室大门，留给众人一个愤怒到炸毛的背影。

一座大楼的倒塌加上敌人的攻击，造成大量人员受伤，医疗队忙上了天，为了减轻他们的压力，一些伤势不严重的人转移到普通医院处理伤口。

而猫，以同样的理由，被转移去了……

宠物医院。

“我也不想笑的。”明疏沉痛地说，“可是他们给你编的受伤原因是，乱爬窗台，高空坠楼。”

猫尾巴被打了个石膏，一只耳朵因为受伤耷拉着，另一只耳朵愤怒地竖了起来，气得连人话都不想说了。

“我总不能说是一栋楼砸在了你身上……”提供理由的小云心虚地辩解。

“身体检查是不可避免的，”明疏努力安慰，“我尽量让他们不要侵犯你的人…猫权。”

宠物医院轻易接受了坠楼的设定，非常生气地训斥：“说了多少次要封窗，网上看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怎么能放任猫乱跑，你是主人？”

小云吓得退了一步：“不是！”

“我是主人。”明疏顶着挨骂的风险舍我其谁地站了出来。

医生被他极具压迫感的身高与堪比明星的脸震慑到了，一时居然没能继续骂下去。

然后没有在医生这挨的骂全在猫那边找了回来。

他站在手术台前，被包扎得圆滚滚的白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等其他医生进来给他检查身体时不能说话，换作喵喵大骂。

明疏一边挨骂一边开了个罐头，猫拖着受伤的尾巴骂骂咧咧地吃罐头。

看宠物医院其他动物静若寒蝉的反应，明疏判断，骂得挺脏。

“尾巴伤得较重，有一点骨折，身上其他伤口需要仔细看护，最近不要放它出来乱跑……”

明疏认真听着医嘱，避水、饮食、限制活动……听到戴伊丽莎白圈时，他看了一眼猫。

猫眼神死，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气息。

“根据以往的经验，”小云谨慎地判断，“这是快要应激了。”

明疏虽然不相信白墨江会有这么脆弱，但被这么一说也紧张起来，猫应激可是很严重的：“会怎么样？”

小云：“把整栋楼都拆了。”

明疏：“……”

“没关系，闹起来了我还是能压得住他的。”小云又给他打一针定心剂，“幸好南雁是我女朋友。”

明疏：“被打伤了立马回血治疗是吗。”

“不，”小云说，“我俩正在备孕，要不是她是女人，怀孕的就是我了。怀着孩子战斗力总是会打折扣的，就摁不住猫了。”

明疏：“………”

他看着高大英武的小云，怀疑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哦，小云啊，他是神遗之族的你不知道吗？”

楚琰头上裹着绷带，一条腿打了石膏，手上也缠了不少纱布，身残志坚地挖着酸奶喂猫。

“看过他们的资料，但没想到能见到一个活的。”明疏在另一边拿了一盒新的酸奶，坚持不懈地勾引。

猫戴着伊丽莎白圈，夹在他俩中间一脸麻木，想甩尾巴，还骨折了。

楚琰把勺子递过去，猫不是很想吃，嗅了嗅就挪开了身子。

这便靠明疏更近了，他也挖了一勺送过来，猫蓝澄澄的眼睛跟他对视几秒，低下头舔了两口。

楚琰把那勺酸奶塞进自己嘴里：“他们那个族群长得都好看，实力也特别强。”

“还都能生孩子。”明疏敬畏地补充。

楚琰被呛到了，咳了两声道：“这话你心里想想就是了，别说出来。”

“我这不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嘛。”

楚琰：“那你这道大门，恐怕要多开几扇了。”

明疏虎躯一震，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抱起猫，缓缓告辞。

“等下，”楚琰敲着床板，“你走就走，把猫留下。”

“为啥？”

“你难道要带猫住宾馆？”

明疏大惑不解：“我有房子啊。”

楚琰瞪着他：“你的房产已经拓展到异世界了吗？”

“呵，”明疏无情冷笑，“我当然是去‘我’的住宅啊。”

他轻而易举猜到另一个自己的密码，解锁了手机，同时对现在可能被换到隔壁的自己点了一根蜡——确定关系后他的密码就是与白墨江认识那一天的日期，另一个自己肯定死都想不到，毕竟他还是个寡王。

顶着楚琰难以置信的目光，他从手机的信息里找到了一个地址，看起来像是他在这个城市的住宅。

希望另一个我洁身自好、心理健康、脑子正常……明疏默默祈祷。

他没有告诉其他人太多关于自己那边的事，只简略说很多人的性格和职业都很不一样，让他很是吃惊。

楚琰对此提出一个有意思的猜测。

明疏是通过镜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根据镜子特性，也许两边世界的人身上都有一个完全相反的特点。

“就像镜面人一样，”他说，“这个世界的我是右利手，心脏在左边，而镜世界的我是左撇子，心脏在右边。”

“这种‘镜面对称’可以延展到习惯、个性、乃至命运。”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忽然喟叹般低吟，“庄周梦蝶…也许他本身是人，而镜世界的自己是一只蝴蝶，如你一般无意中来到另一个世界，因而窥探到了自己的命运。”

明疏没有理会他神神叨叨的低语，他想起了在自己那个世界因意外去世的方依云，想起了死在“凤山门之殇”里的夏雨枫，还有那二十多名年轻的弟子——这个世界并没有发生这个惨案，所有人都过得很好。

他们相反的地方，也许就是生死的命运。

至于这个世界的自己会有什么相反的地方，明疏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职业不同不知道算不算，但如果脑回路正常那肯定是了。

他一边祈祷一边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

但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打开门的一瞬间，明疏看着房中的模样，有些晃神。

他简直以为是来到了自己家。

无论是装修风格还是摆件布置，都是他的喜好，甚至很多地方都能看出他日常的习惯。

因此明疏虽是第一次过来，却一下生出亲切感。

他马上就有了作为主人的信心，热情招呼另一位客人。

猫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他不肯进航空箱，又对自己的体型很有数，明疏想抱他都不肯，硬生生靠自己走过来。

没有小白黏人啊……明疏有些可惜地想，然后问道：“饿了吗，我去给你买点猫粮。”

防御局放了他一个星期的假，猫没有自己的住所，又懒得回员工宿舍。明疏自告奋勇收留他，就跟着他走了，但许多用品都没来得及补充。

猫沉默片刻，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能吃人类的食物的。”

明疏：“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会做人类的食物。”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猫语气飘忽：“我记得，这个世界的明先生，参加过美食厨艺大赛……”

明疏不能理解，明疏大为震惊。

难道说，相反的地方在这里？！

他迅速搜了一下节目，十分钟后震撼地合上屏幕。

影帝明疏万万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能在美食节目中看见自己大显身手的形象。

聂舟知道了都能当场复明。

或许是节目太有欺骗性，或许是那张熟悉的脸、娴熟的动作、完美的剪辑给了他不该存在的信心，明疏看着一瘸一拐、尾巴骨折、戴着伊丽莎白圈的猫，满怀激情地提议：“要不我试一试？”

猫矜持地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先是被一栋楼压在底下，又要面对突如其来的火灾。

同样遭遇了两场劫难，甚至是第二场主谋的明疏灰头土脸：“啊，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猫面无表情地舔了舔焦黑的毛，冷静地说：“没事，我吃猫粮就好。”

明疏：“……那我去买了。”

等他买完回来，发现桌上已经摆了几样简单的家常菜，热腾腾的刚出锅。

“很久没做饭了。”猫趴在沙发上，尾巴绕了绕去，就是不看他，“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明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猫却是跳下来，叼走新买的猫粮，自己倒好，搁在桌上慢吞吞地吃起来。

明疏也坐在桌边，盛好饭，尝了一口。

“……还不错。”他说。

猫瞥他一眼：“比起另一个我呢。”

这简直就是送命题，但明疏思考之后坦然地说：“那还是有点差距的。”

白墨江本来就经常下厨，他们在一起一年多，更是把铲屎官投喂出了新高度，明疏分出十秒钟思念了一下契妖的滋味——各种意义上的味道。

猫笑了一声：“那你可过得真不错。”

“你也会这样的，”明疏回答他，“另一个我会做饭，一定会好好养你的。”

“他跟我可不是这种关系。”

“会是的。”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纠正一下，”明疏一本正经地说，“我这应该算是自信。”

“而我从来都不缺这种东西。”他甚至还撩了一下根本不需要撩，一撩又挂在眼睛上的碎发。这显得他的自信有些油腻，到了自恋的地步。

猫：“………”

可惜快乐的摸鱼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没两天猫就被召回去继续干活。

明疏还没来得及表达对伤员还要007的抗议，另一位狼灭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看着面前包成木乃伊，脸色煞白，依旧身残志坚继续工作的楚琰，彻底失去了言语。

“我之前答应过解决你的问题。”楚琰倒是轻描淡写，“走吧，我们现在就去苏家。”

明疏：“……虽然我也挺着急回去，但良心告诉我应该让你继续在医院躺着。”

楚琰笑了一下。

“我的伤确实严重，”他轻声说，“正因如此，才更要去苏家。”

明疏不明白，但对方坚持之下，他只能想办法包了一架飞机，反正花的是另一个自己的钱，不用白不用。

“这样真是太好了。”楚琰由衷地说，“我原以为我要拖着断腿帮我们买票。”

明疏：“我的生活能力倒也没这么差。”

虽然他的行程一般是交给别人安排，自己只用两手空空等着登机，但也不是不懂流程。

“老习惯了。”私人飞机座位极其宽敞，楚琰小心翼翼安置好自己断腿，“轻鸿就是个生活废物，出行从来都是我安排，也不知道在南方分局这些年学会自己坐公交没。”

“他在我那边甚至能当助理。”明疏说，不仅能负责白墨江的生活与工作，在几次交谈里，上官轻鸿明显表露出常年奔波、经验丰富的猎人特质。

楚琰表情微变，又很快调整过来，快到几乎看不出那一瞬的神情变化。

“雨枫老是笑我对他照顾过度，像个老妈子一样。当然我也嘲笑回去，他弟弟还不是一样被季秋眠保护成傻白甜。”

这话明疏不是很认可——在他们被压在楼底下、岳离还没赶到时，夏栖寒担起了临时指挥的责任。

他的琴音实在太适合控场，配合他搭档的剑阵简直清场神器，幽远缥缈的琴声一直回荡在尘土弥漫的废物上。

当然，大部队赶到后，他就跪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季秋眠说他怕血，也难为在满地血腥味里坚持那么久。

虽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逼急了也是能爆发的，他忍不住想到另一个世界的小夏家主，在思绪延伸之前终止了念头，转而对目的地表达疑惑：“苏家在骓京？”

作为江南省的首府，骓京在过去千年的历史中留下了不少浓墨重彩的痕迹，要说有什么厉害的世家盘踞在此也是正常。

楚琰：“骓京是夏家的地盘，苏家在清淮市，没有机场，我们下了飞机还得赶高铁。”

清淮也是有名的古城，明疏若有所思地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夏家怎么在骓京？”

楚琰反问：“难道你们那儿不在？还有哪个地方的风水比得上骓京？那可是能与帝都龙气比肩的千古宝地。”

明疏想起白墨江说过，夏家是为了守护裂缝的封印举族搬迁至杭城。

当时只是一笔带过，至于他们从哪里搬来，明疏并不知道。

“原来是骓京。”他喃喃道，又迟疑地问，“你们这里……没有空间裂缝？”

楚琰对这个词有些陌生，顿了顿才说：“有过，但都被苏家家主解决了。如果没有他，我们也许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去封印裂缝。”

而明疏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代价。

要让整个夏家都搬去守护，一次封印出错就付出了二十多条生命，柔弱漂亮的夏家小少爷，会变成冷厉强势的小夏家主。

明疏过了许久，才感叹：“要是……”要是他那里也有这样一位强者，那么夏雨枫，夏家老家主，还有许多年轻的驱魔师……

楚琰把视线投向窗外，他从明疏的语气里听出了明显的遗憾，他不想去探听另一个世界的发展，所以只是沉默。

飞机平稳飞行，明疏重整心情，道：“跟我讲讲苏家的事吧，比如苏兰因。”

楚琰摇头：“他没什么好说，一个工具罢了，你如果想知道，我可以先从苏家家主说起。”

明疏没听过这个人，本着多了解信息的念头对他也抱有几分兴趣，点了点头。

“苏家家主名叫苏絮。”楚琰徐徐说道，“母亲不明，父亲是苏家两百多年前的弟子，谁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经历了什么。他第一次出现是撕开一道空间裂缝，从魔渊走进人间，告诉人们他打败了魔渊的王，成为凌驾于人间与魔渊之上的无双强者。”

明疏问：“他杀了魔王？那魔眼怎么办？”

“魔王没有死，只是陷入沉睡，魔眼自然也传承不到其他人身上。”楚琰视线从他的右眼上扫过，“苏絮把魔王做成了活着的封印，只要他一日沉睡，封印就不会解除。”

“但魔眼趋强，如果诞生了比魔王更强大的存在，它也会传承过去。为了防止这一情况的发生，苏絮带走了魔王的子嗣，挖掉他的眼睛，封印他的力量，将他打造成为自己所用的武器。一旦未来有需要，他就是第二个活着的封印。”

能掌控冥瞳，小苏必然跟魔族有渊源，明疏轻易得出结论：“是苏兰因？”

楚琰点头：“所以我们这个世界，不用操心魔眼的归属，它与它现在以及潜在的主人，都在苏家家主的掌控之下。”

明疏思考了一下这种状况，说：“听起来真是个狠人，但作为被保护的人类一员，我想我没资格评判他的行为。”

楚琰没有回答，许久，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的同门，上官轻鸿，除了八部部长之外还兼任南方分局的负责人。但南方分局只有名头，他下了飞机就直接被请入苏家，说是贵客，实则为苏絮捏在手里的人质。

“他让苏兰因拜轻鸿为师，让他与防御局互相牵制。经过十多年的经营，如今苏絮所掌握的家族势力与国家部门牢牢绑在了一块。在华夏，他已经近乎成为只手遮天的人物。”

明疏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安。

“你们没有办法约束他，只能祈祷他还站在人类这边，对吗？”

楚琰轻叹了口气：“哪怕是同盟，我对他都心怀恐惧，倘若对立，苏絮将是一位让人绝望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