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雁在灶房里头看见了崭新的灶王爷神像，这才意识到此时已经过完了小年。

她洗着手，跟妹妹说：“算着爹他们再有两日也该回来了，你跟娘说别太担心。”

洗完后搓了搓脸，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的美貌还留了七八分，心里先松一口气，马上又要老一岁啦，她也算是个老姑娘了，不嫁人也还罢了，但不在乎自己的美貌是不行的。

“我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等我吃饭。”心里有事儿，话说的漫不经心。

上官素追出来：“姐，你早点回来。”

赵氏跟她说：“算了，回来这头天先不管她了。”

她有点担心，更有点发愁，哪怕现在知道那边的官司赢了，人也平安往回赶，但就是内心深处有种深深的无力，儿女大了，要离开父母飞走了，父母却只能站在原地等待。

而上官雁在这个年纪，还体会不到这么深层次的东西。

对她来说，爱情像路过的鲜花，她如果想，可以一天看好多遍，可以摘下来放到玉壶春瓶里头养着，更可以连根挖出来，养在家里。

至于子女，那更是遥远的东西。

这一切，她的意识形态是跟她受到的教育有关系的。

旁的人，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想拥有跟她一样心情是不容易的，他们的步调、利益终究无法达成一致。

她的态度还挺好，见了石砚道：“我来告罪了，不知公子可愿意见我不？”

石砚想笑，没笑出来：“姐姐等一下，我去禀报。”

不一会儿去而复返，摇头道：“公子很忙，姐姐先回去吧。”

还关心了一句：“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吗？都还顺利吧？”

要是换了平常，上官雁肯定有一肚子话说，现在看石砚明显不是那种心情，她便只道：“都还算顺利。”

又说：“既然公子很忙，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儿行吗？”

大冷天叫她坐石头上等人？

石砚只好再去通报。

这次林承遇松口叫她进来，石砚一听，顿时松一口气。

公子近来心情不郁，他哄不好，只能寄希望在上官雁身上了。

上官雁便跟着石砚的步子迈进厅堂里头，一进来，说实话先感受到如春的温暖，整个人都像是舒展了似的，再看林承遇，他正歪坐在椅子上，脚下踩着暖脚炉，腿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毯子，黑发梳拢在背后，鲜少的没有梳成发髻，神情沉寂。

上官雁一阵恍然，觉得老了一岁的人恐怕不止自己一个，眼前这个人仿佛也变得年长了些似的。

这心情啊！奇特，又叫人从心底萌生了一些淡淡的愁绪跟恐慌。

“你的事情都解决了？”

“是，”她微微躬身，“临行前公子叫石砚去找我，我……，不知公子这边的事处置的如何了？”

林承遇的声音很温和，但带着一丝距离：“都好，也没事了。”

上官雁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的拇指蜷缩在手心里，无意识的摩挲到手上的戒指，想再抬眼看林承遇，却猛不丁地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我要定亲了。”

上官雁一口气呼吸到一半，似乎时间跟空间都静止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自己的回答：“是，是吗？”

林承遇道：“是。”

那些未尽之意，不曾说出口叫彼此都难堪的话，便都牢牢的缩在了这个“是”字的背后。

上官雁觉得自己该笑啊，定亲成亲，可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她怎么也该送上祝福才是。

只是眼睛眨了好几下，脸上肌肉却仿佛突然忘记了怎么微笑一样，就是笑不出来。

她失魂落魄的站起来：“那该恭喜公子。”

林承遇看着她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就要落泪，狠了狠心道：“你既未婚，又不是我家的丫头了，以后要是有事交代给石砚就行，他自然会通传给我。另外，……，算了，此事等过完年后再说吧。”

上官雁道：“左右我是个闲散人，公子有事要交代，不如此刻一并说完。”

林承遇只好道：“是这样的，林家有个书铺，这半年一直不大赚钱，掌柜又离开了，有意想盘出去，只是在商言商，也不能白给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写个契约，《三侠》跟《双钉》的小戏的钱就被这书铺买断了，你以后要是还想再写，那就另算，只是这两部戏的钱不再给你了，当然，如果重新刊印书册的话，还可以照旧拿钱。”

上官雁道：“我自然求之不得，这都是公子宽仁待我，我心里感激不尽。”

客气的话越说越多，越说越顺。

上官雁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辞出来的。

她拦住石砚送自己：“我知道路。”

林承遇也叫了石砚：“我要往楼上去，你叫人来抬我吧。”

上官雁出来院子，走了几步，看见先前自己还想坐的那块石头，过了一会儿，四下寻找，终于给她找到了一块趁手的石头。

她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举着石头一砸，戒指顿时扁成一片，黄澄澄得，看着竟然还不错的样子。

上官雁砸完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了，万一林承遇来派人跟自己要，这么交出去，显得她多么的不大方啊！

太影响牌面了！

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因此她飞快的扔了手里的石头，又四下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看见自己刚才鱼唇幼稚的行为，把那小金片子收起来，珍惜的放在胸口，然后飞快得跑走了。

林承遇在楼上一直看着她，等她走出林家角门，不知道怎么，他突然笑了一下。

入夜，吩咐石砚：“舅舅好久没来了，明日给他下个帖子，请他来一趟吧。”

石砚：“老爷那里，还主动去说一声吗？”

林承遇想了想道：“说吧，免得老爷又以为我在瞒着他。”

赵宗初不愧是贴心小舅舅，来得非常得快。

“说你找我有急事？”

林承遇道：“我想把契约改一改，舅舅看看，然后咱们再商量。”

他说完就推了一份崭新的合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