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雁觉得自己这一番“表演”十分的、应该、打动人心，但当她的目光看向乐云黎，就发现他老人家又举起了袖子。

而上官雁一直觉得跟个背景似的皇后在这一番话结束之后，却像是突然活了一般，轻轻的叹了口气。

随着那缥缈如云烟的叹息声，她开口：“上官姑娘说的不错，你这师兄可是着实厉害的一个人物。”

上官雁一瞬间的毛骨悚然。

她就是哪怕知道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读过二十四史，读过洗冤录又如何呢？

跟这样的人心相比，她就是再活上一千年，活成个老妖怪，那也是个傻瓜妖怪，她学不来那些心机算计。

她满脸错愕，惊惶的看向太后，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在这屋里并不只有一个皇后，太后也是能接住皇后的话的。

乐云黎虽然接不住，但能提点上官雁。

他对太后解释说道：“娘娘，平隐惨案八百里加急送进京，若不是娘娘来，老道们也不会知道，小徒弟更是无从得知，她自小儿八字软，胆子小，老道刚才去叫她，也没跟她说。”

上官雁胆子小？徐凌庚在这里一定要呵呵两声，但如今这殿内的诸人道长却没有揭破乐云黎的话，反而顺着他的话轻轻点头，帮他背锅。

上官雁是当真不知，什么平隐惨案啊？

她很想问，但害怕一张口就说错了话，神情里头便露出一丝无助来。

秦若望刚才一直站在她身边，见她这样，就小声道：“你别怕。没事了。”

可惜他自己官话还没说好呢，解释更解释不清。

乐云黎就后悔不迭。

皇后却突然笑了，很温和的笑：“看我，年节下说这个，叫孩子们害怕了，若望，你领着你师姐下去坐吧，先不叫你们回去了，在这里听一听，免得回去自己胡思乱想。”

上官雁这时候就特别想念林承遇，她觉得他一定能明白这是什么场面。

而叫她来说，假如这皇后不是皇后，太后不是太后，就是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妇人，那她对付起来可就简单了，堵住门打一顿，或者直接开口，叫对方把话说清楚，别弄这一套乱七八糟听不出里个啷的胡里花哨的玩意。

这些人，这样的行事实在太讨厌，嘤嘤嘤。

秦若望就来拉她的手，她一时不查，被他拉着果然就走到门口，在那里的道士身后的小凳子上坐下了。

上官雁坐了一会儿这才听明白众人说的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师兄破了大案子了！

擦，破案就破案，用得着这么来吓唬她？

她一放心，就松了口气，然后就发现秦若望竟然还拉着她的胳膊，顿时将人甩开，自己把自己的双手放在膝头，规规矩矩的坐板正了。

太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谁知道那山底下竟然冤魂无数呢？这也是冤魂太多，合该叫道门的真人发觉。说起来，皇上跟哀家都该多谢各位道长啊，是你们教导出来的徒弟，如此优秀难得，解了冤魂百姓的苦厄。”

皇后在一旁轻轻点头，眉目温和。

明祯道长开口道：“娘娘过誉了，上清宫多年深受皇恩，不敢说以天下百姓为己任，但身为皇上座下臣民，为皇上分忧解难乃是份内之事，实在当不得娘娘如此夸奖。”

这话说得好听。

上官雁默默将之记在心里，她虽然讨厌心机，但也是有向学之心的。

只是没有料到，她都坐这么老远的地方了，皇后还要cue她一下。

“说起此事，徐真人在信中所说，还跟他师妹有关系呢，不知上官姑娘如今听了这半天，可想起来了？”

上官雁被点名，懵懵懂懂的，站起来道：“娘娘说的那些山贼坏人，可否就是设一辆无人无马的马车在林中，以此来坑人前去，之后再来害人的那些人么？”

皇后点头：“果然聪慧。”

上官雁：“！！！”她猜得。

不过转念一想，也想明白了，她师兄就算不对外说她先前见过这些，在面对皇上的上书陈述中，也会表明，否则怎么会就因为一辆马车，把人都给弄起来？说白了，国法在前，江湖道义当然要退后站。

实在没想到皇后又继续说：“若是上官姑娘当日便发现这些人不轨之心，那么此事或许能更早事发，说不定也能再少死几个无辜路人了。”

上官雁就是再傻，也听出来了，这话有点歹毒啊。

这是把那些人被害的缘由归咎在她身上啊，她没有干掉坏人，所以坏人又继续害死的人，等于间接也是被她害死的？

我勒个去她娘的吧？

皇家选媳妇，是选看谁心机歹毒选谁的吗？

上官雁觉得就是今日拼着小命留这里，也受不了这个气。

她对着皇后行了个“先礼后兵”的“礼”：“娘娘容禀，昔日上官雁带队之人，队伍之中都是田庄平民百姓，这些人虽然是男人，但平日并非作恶多端乱行坏事之人，胆子不大，别说杀人了，估计就是真上了战场，也只有站着被人杀的份。

“不是说他们傻，只是杀人跟不杀人之间，有一道很明显的界限。

“上官雁虽然是一女子，也被师傅带着远远望见过两军交战，其中一方人数众多，但多数是种地的百姓，手里有刀，不敢往人身上砍，手里有剑不敢往人身上捅，这样的人，真面对穷凶极恶之徒，除了束手无策之外，便是任人宰割。

“当日商队匆忙组队，是因为粮食价贱，百姓们多收了三五斗，汗水付出极多，收入却还不如往年，因此想着把粮食往远处运运卖卖，对田庄妇孺来说，固然有对好日子的期待，但对她们来说更重要的便是家人平安，一旦这个家中男人横遭不幸……”

她说着说着想起自家的事，当年父亲不是如此么？

赵氏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上官青云眼看要不成了，说句不好听的，当时真是家破人亡就在眼前。

上官雁停顿一下，将涌上心头的情绪飞快的压下去，才继续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