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巡按的奏折进京，徐凌庚也突破了陈阁老的防守，终于找到了林承遇先前的那份奏折。

奏折被人为的压在一整摞奏折下头，徐凌庚抽出来的时候咳嗽了好几声，英俊的面孔都扭曲了。

他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去，看完就哐叽合上了。

他把折子拍打拍打上头的浮土，进了宫就保持住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形象，默默的、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把折子给递了上去。

皇上纵然略中庸了些，但也绝对不是傻瓜，看过林承遇的奏折，再去看黄巡按关于奏折中说的敬月教的事，立即意识到了问题。

“徐爱卿。”

“臣在。”

“你即可回去，再翻看其他各地送来的奏折中有无涉及此教的陈述，若有，尽数找出来。”

徐凌庚应“是”，告退的时候听见皇上正在召见陈阁老，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人！

总算不枉费自己吃了那么多灰！

若是林承遇因为被人弹劾连进京科考都不能，那显得他们也忒无能了！

虽然他直到现在也喜欢不起那个家伙来，但眼下是求同存异！

不过，此事沾了最大便宜的，竟然还是黄巡按！

徐凌庚料的不假，天子震怒非常。

煤熏之事大部分乡民都知道，可有少数还是迷信鬼神，以为这是鬼神惩罚。

然而，更可恨的是有人利用此中关窍，着意害人！

这才是真正的谋财害命！

“利用鬼神之说，中饱私囊，心中若真有鬼神，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皇上将折子摔在众人跟前，又道：“弹劾一个一心为民建县学，强民生的县官，这样的折子你们看见了，这种谋财害命，打着教派名义，实际聚众哗变的，你们一个个的都看不见了，对吗？”

当然，陈阁老在其中或许是真无辜的，所以他就显得格外理直气壮。

“皇上，百姓多愚昧，此事自然当尽快教化，而渭南的折子既没有标注，也只有寥寥数句，百姓寻常愚昧之事常有，内阁之中其他繁杂事务尚且处置不过来，哪一桩都比此事更急，更重要，因此略过的事却也实属寻常，好在黄巡按此行查明真相，也算还了那个知县一个清白。”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只靠三言两语就想摆脱身上责任，徐凌庚心里默默鄙夷一番，又钦佩一番，觉得自己还无法不要脸到这种地步，若是真能如陈阁老一般，估计也就能做个实权重臣了。

事实上，人们总以为不要脸的、厚脸皮的人在乡野市井之中，却不知道，朝廷上吵架打架，那不仅能不要脸，还能耍赖皮，还能无理取闹呢，而且还有的就单靠嗓门大震慑人呢。

徐凌庚回头就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有的人明明一点道理都没有，却那么的自信，那么的理直气壮。高御史就是吃亏吃在太讲理上，治水把他的脑子给弄简单了。

等黄巡按回来，皇上才叫上人一起去看那炉子，这么一看，的确是挺不错的东西，价格也不贵，百姓们买得起。

技术含量低，不用奇货可居，这样的东西卖就可以了，又不像粮油米盐，是吃了就没有的，一家一户花这一份钱买炉子，少说可以用个三年五载，多的说不定十年八年也可以。

就是林承遇能把炉子生意做遍天下，那又能赚几个钱？

更何况，人家也没有这么做。

写弹劾的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再看高御史，便觉得有点对不住他——高御史欣赏的人，要是真那样能盘剥百姓，估计高御史头一个饶不了他。

皇上这样想了，就安慰了高御史几句。

宫中赐宴的时候，特意叫了高御史跟黄巡按这俩人到跟前去说话。

黄巡按听了不少林知县夫人的故事，还是挺欣赏她一脚踹翻石头的样子的，酒过三巡就说了起来。

高御史本来想得瑟几句，但显然在听林承遇的故事跟上官雁的故事之间，皇上对后者更为好奇。

皇上见黄巡按对上官燕推崇备至，不由暗乐。

黄巡按醉眼朦胧，看向高御史：“对了，听说林夫人的弟弟是您的学生，不知如今在哪里？”

高御史：“在家。”

这种高级的冷笑话也就皇上能欣赏得了。

皇上笑了半天，结果发现众人都没盖特到笑点，不由得生出一种孤独寂寞的感慨。

可惜上官雁是个女的，要不入朝为官，就凭她那一手写话本的能力，说不定能闻名天下。

他见黄巡按还想说上官雁的事，就问对方听没听说过当年小王庄六条人命的事。

黄巡按张大了嘴，然后又默默的闭上。

他想起自己最初的那个娶来家的小妻子，如果心里有了委屈能大胆的说出来，而不是在心里把自己憋屈坏了，也不至于发生那样的憾事。

也是怪他那时候年轻，关心不够，寻常问她，她就说没事，他也就信了，怎么能想到对方受了那么多委屈呢？

可惜芳华已逝，斯人再不能回来对着他露出那种温婉的美好笑容了。

想必若是换了上官雁那种女子，有不平就要发出来，有不公就要去争斗，看上去固然显得不多么贤良淑德，可是还是这样的人生更肆意更痛快。

他这样想着，便这样说了出来。

谁知高御史也喝多了，一拍桌子：“她怎么不贤良？她孝顺父母，尊敬师长，她对夫君不离不弃，感天动地，其深情厚谊简直叫人钦佩不已，这样的人，我只觉得天地间只有她一个太少！”

皇上好奇：“多一些，爱卿又能如何？”

高御史：“多一些，世上多几对佳偶，多些良缘，多些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这难道不值得我们再干一杯？”

几个人醉倒在年节的爆竹声声之中。

上官雁跟林承遇过的年却简陋，两个人坐在炕上，脚对着脚，素三鲜的饺子吃过，上官雁磕着瓜子儿，拿着书本来考林承遇来了。

林承遇一边认真听她提问，一边低头剥着瓜子花生来投喂她，等她觉得他回答的好了，才赏个长生果给他磕。

林承遇：“我想吃那种三个果仁的。”

上官雁：“别想美事儿，开车不行。”

林承遇终于明白什么是开车了，他弱弱的反驳一句：“想都没敢想。再说，三个果仁，跟车有毛的关系？”

上官雁剥开一个三个仁的长生果：“你看，这是不是和和美美白白胖胖的一家三口？”

林承遇点头。

她继续：“现在，目前，家里只有咱俩。要想家里人口数量增长，除了纳妾一途，剩下的方法，还用我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