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雁骑上马出府，她不叫人跟，王成跟石砚都不敢做主，两个人一商量，徐阁老昨夜走的时候说过，若是府里有事尽管去寻他，既如此便跟徐阁老说一声。

上官雁骑着马，怀里抱着林承遇的一件大氅，上头还有昨日狼狈的痕迹。

她沿着林承遇回来的路一路走一路默念。当医学解决不了的时候，她也慌了神，无所不用其极了。

其实就是心里怀疑林承遇掉了魂。

但走一这一遭，明显她的魂也掉了似的，不知怎么就到了上清宫的后山脚下。

她把马寄放在车把式家里，车把式还在内城，他浑家见了她，吃了一惊：“夫人怎么回来了？我们家那口子呢？”

上官雁道：“他随后就回来。”

没有多说，抱着林承遇的衣裳就往山上去，到了通往墓地的遥思道的台阶下，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慢慢的挪着沉重的步子往前，一夜没睡熬得她双眼通红，等抬头看见师傅师叔的墓碑，终于忍不住抱着衣裳哭了起来。

“师傅，我知道错了，您保佑承遇，叫他快好起来吧。”

从前她还记得自己看新白娘子传奇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白素贞都怀孕了，还硬要挺着大肚子去叩首跪拜法海，那么多台阶，她一步步的跪上去，就为了一个对她生出防备之心的男人？

她从前的确是觉得白素贞最后其实舍不得孩子，所以才不肯离开许仙的，但如今明白过来，若不是真的有爱在，又哪里来的孩子呢？

就像她跟他，一开始就没有开个好头，从前她是奔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目标去的，后来才渐渐懂了，她以为的好，就像家人以为的对她的好一样，都不是每个人自己心里认定的那个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守。

是她虚无缥缈的想岔了。

“师傅，师叔，我真的知错了。可能我这一辈子都领悟不到师傅的境界，但我日后一定多行好事，行善事。”

“师叔，您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好师叔，您帮我劝劝师傅，叫师傅不要生我的气，纵然是生我的气，也别像我一样去迁怒到林承遇身上。”

“他的从前已经足够苦了，受了那么多的罪，坚持到今日多么的不容易啊？我真宁愿受伤昏迷的是我……”

“您二老都走了，我跟师兄也打得不可开交，家里是回不去了，林承遇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日后活着还有多少意思？恐怕一辈子都没办法忘怀了。”

“其实不干他的事，最打头里也是我招惹的他，可我招惹了，后来就有恃无恐不知珍惜了。种庄稼的时候知道心疼种子，打出粮食来却忘了要节俭……”

徐凌庚看她这样本来很难受的，结果听到最后听说了这么一个比喻，简直叫人无语。

大概是他嗤笑的声音太大，惹得她回神：“谁？”

徐凌庚便走了出来。

其实师傅的墓地这里他没有少来。

师傅的名望加上师叔的名望，不说扳倒皇后了，就是皇上也会有所顾忌。

这才是皇上当初定下计策的最根本的原因。

俗语常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难道舍得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肉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多么疼。

甚至皇上连自己的命也压上了，那个什么鬼教护法太医弄的药，皇上是吃进去的，若不是为了将皇后的势力连根拔除，何至于此？

只是这个师妹，眼里看不见那些虚浮的荣耀，不明白整件事并不以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若是皇上有办法，他也不会出这种下策。

可总算没有劳民伤财让百姓流利江山动荡，与之相比，之前的下策又是中策上策了。

他相信林承遇也看清楚了，所以他才不解释，只闷闷的承受。

这么说来，她嫁给他倒是好的。

若是嫁给自己，两个人得三天两头的吵架。

想归想，看着她为旁的男人一缸又一缸的流眼泪，怀着身孕还要来祈福，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于是开口说话也不怎么中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民间里头就是再打得不可开交再不相互往来的兄弟，在父母的坟前也没有闹起来的。

上官雁不管他，捻了香给师傅告罪：“师傅，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千万保佑林承遇这一遭，我日后一定好生的跟他过日子，再不作妖了。”

徐凌庚嗤笑一声。

没多久，他也跪在她身边，恭恭敬敬的叩首。

上官雁问他：“你没有话对师傅说？”

徐凌庚：“没有。”

起身抬手要扶她起来，谁知她像没看见一样，自己起来了。

徐凌庚心里生老大的气，就这种拧法，日后还有的罪受。

心情不好，说话也不中听：“他才升任了尚书，就昏迷不醒，看来是德行上还欠缺些。”

本来想说德不配位，但见她的样子已经很恼了，就委婉了一下子。

谁知上官雁毫不领情：“你是说他德不配位？可我觉得他起码为百姓做实事，比某些只知道耍弄嘴皮子的人可强出太多了。”

徐凌庚又哼了哼：“你现在知道说他好话，先前也没少折磨他吧？”

“依我看，他这次掉马，显然就是心神恍惚内外情志不舒所致。”

上官雁：“师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考虑终身大事？”

言下之意，你这样子，连媳妇都找不到，好意思在说旁人。

可徐凌庚却想到别处：“你放心好了，若是他有个万一，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你。”

上官雁终于忍不住了：“滚！”

说着抽了一根枯树枝就打他。

到了山下取了马，理也不理徐凌庚，自己往家去。

徐凌庚就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后，入了内城，才叫身边的人跟着上官雁，自己回了自己的窝。

也是没多少脸面是真的。他跟林承遇虽然算不得什么生死至交，可人家在床上昏着，他倒是惦记起人家妻室来，后头这一路上仔细想想，也觉得怪丢人的。

不知道怎么就把心里话给秃噜了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