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身爹娘是谁来着？

忘了，只记得很小就离开了家，被卖到江南一带的勾栏去端茶倒水，他倒是还记得那个勾栏叫什么名字。

那勾栏是个船舫，名为长川，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的长川。

长川歌舫的老鸨是个守财奴，纵使每年收入不俗也还要拼命压榨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尤其言澈年纪小干不了什么活就压榨的更甚，没有一天吃过饱饭。

在有一天挨了顿打以后言澈决意逃跑，留在长川会饿死累死，逃走被发现会被打死，怎么也看不到人生的光，还不如放手一搏。

他成功了，从船舫上逃了出来，但是空手逃跑长时间的空腹和高强度的工作让他在第二天就奄奄一息。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没想到还是要饿死，为什么他这么惨啊。

言澈眯着眼睛，混沌的视线紧盯着面前的包子摊，谁要是能让他吃一个包子，他能立刻跪下下去叫爹。

视野渐渐消失，好像闻到了包子味，味道好近，就像在鼻子底下一样。

真是要死了，出现幻觉了，言澈虚弱的想。

“你……吃不吃包子？”男人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言澈用力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俊朗的男人拿着一个纸袋问他。

“吃……吃。”言澈明明都没力气说话了，但还是抢一样夺过了包子，像是只护食的小犬。

袋子里有三个包子，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言澈抱着纸袋，边吃边哭，哭的太厉害被噎的直咳嗽。

男人帮他拍了拍背，递给他一个水囊。

言澈从男人手上捡回来一条命，就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他是个画师，便收了他当学生。

过了两年，画师娶了媳妇，新娘子一身嫁衣美的娇艳，她也是个很好的人，温柔的仿佛春风和煦。

又过了好多年，又忘了是几年，这些年的每一幕都平凡的不需纪念，也美好的不得不纪念。

这几年的美好像是只扑闪着翅膀的飞虫，飞呀飞呀，落下一地磷粉，可是这飞虫不是蝴蝶，它是飞蛾，最后飞到了点着火的油灯里。

魏家的大公子来了，画师死死守在门前，被打的满嘴是血。

“这是谁？”大公子发现了僵在院门前的言澈问道。

“回大公子，是画师的学生。”奴才奉迎着笑脸上去。

“才这般年纪，快快快，按住他。”大公子笑的疯狂，“让他看看这世上的伉俪情，爱别离。”

画师被打的面庞青紫，看不出本来样貌，他倒在了门前。

大公子一脚把他踢开，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门，惦记着屋里娇滴滴的小娘子。

门开了，他却没有进去，盯了屋内半晌，啐了一口痰，骂道：“晦气！”

哪里有什么娇滴滴的小娘子，里面只有一具吊死的尸体，尸体脚尖离地半米，滴答滴答的往下滴血，血液在地上汇聚了一小滩。

那些血是从尸体脸上滴下来的，她脸上全是狰狞的刀口，新割的，皮肉都还嫩着。

就算是死了也不愿意让腌臜的东西看自己的脸。

言澈拼命挣扎，但是除了让膝盖疼以外没任何作用。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他的师父师娘，这两个这么好，待他如珍宝的人，死在了他面前。

是梦对吗，但是膝盖好痛。

大公子气急败坏，又踢了倒在门前的画师几脚，但画师感觉不到了，几秒前，他刚刚咽气。

他转过来，面色狰狞，第一次在女人身上吃这种瘪，他越看言澈越气，伸手向奴才要来剑向言澈划了一道。

言澈双眼剧痛，视野只剩下血红一片。

他痛的喊出声来，可只喊了一下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喉咙被割破了。

“就是这样，到底谁更残忍，我为什么不杀他们，你知道那天院子里有多少人吗？二十七个，没有一个人愿意多说一句，求一句情！”

“明明……哪怕有一个人能多说一句话……我们也不至于落得这种下场……”

恶灵依旧瞪着怒目，没有瞳仁的白眼道不明的森然。

叶逢舟置若罔闻：“你师父和师娘的事我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你想要报复，现在杀了魏家这么多人，你满意了吗？你也就是个半大的人，第一次杀魏家人的时候害怕吗？或者说，你最终目的真的是想要让魏家灭口吗？你是因为怨念太深重才会成为恶灵的吗？”

恶灵被他问的茫然，双手捂住头用力敲打自己。

“师尊，别说了。”慕淮挽着叶逢舟的袖子，“要是引他暴动就麻烦了。”

怨念过深的恶灵若是受到生前遭遇的刺激可能会黑气紊乱，力量增强数倍，修仙者们将这种情况称为暴动。

“不见得。”叶逢舟说，“或者说他应该无法暴动。”

恶灵按着头看起来很痛苦，但围绕在他身上的黑气没有一丝变化。

“……你的意思是他怨念不够。”慕淮神色一凛，半晌说出一个最不可能的猜想，“他是受外界影响才成为恶灵的？”

叶逢舟点了点头，这方面的外界影响少之又少，但不是绝无可能，原著中有提过一种术法，能让有怨念的人死后灵魂成为恶灵。

这个术法原著中没有更多的描写，只是挖的一个坑，没有尽心去填，没想到竟然被叶逢舟踩了进去。

言澈的身世经历都足以让他成为恶灵，但有一件事他始终觉得奇怪。

为什么要给大娘送荷包？

大娘回忆里那个有些顽皮的少年竟变成了个残忍嗜血的恶灵，落差太大，没什么真实感。

“告诉我，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恶灵呆滞住，表情木讷。

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不记得，他一直感觉他没有死，被人拖拽过一会，好像闻到了黄土的味道，只是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便不能视物，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命令，那就是要杀了魏家九十二人。

但是他在睡觉的时候听到过一些声音。

“疼吗？站起来好孩子……”

“是不是想报仇？”

“是魏家人害了你们，杀了就好……”

一个男人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响，他记住了男人的话。

疼。

想报仇。

杀了就好。

慕淮趁着恶灵神志不清控制住了他：“师尊，看他脖子后面。”

叶逢舟闻言过去，只见恶灵的脖子后面有一个绳结状的红色标记正在发着微弱的荧光，标记好像也知晓自己被发现，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了苍白的皮肉。

千怨结！

可不就是原著中那能使灵魂变恶灵的术法。

大坑竟在我眼前。

叶逢舟揉了揉眉头，挖坑不埋坑可真是害人。

罢了，不和小说设定计较。

只是这个恶灵，说他无辜，他杀了魏家几乎满门；说他活该，他是被人操纵手满鲜血。

“我给你个机会，你自己选，”叶逢舟叹了口气说，“礼佛寺，去还是不去。”

礼佛寺是天下四教之一，主要掌管灵的转世，因此，很多恶灵为了寻得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皈依礼佛寺。

但不是所有恶灵都能转世的，但凡遇到黑气极盛的恶灵都会有殿主以上的掌权者出面来做鉴定，穷凶极恶者永生不得转世，只能以恶灵的身份强行拔除，而有些还有机会的恶灵会被洗去黑气进入轮回。

恶灵没有发声，他身上散发着缕缕黑气，似有似无。

“快说。”叶逢舟踩了大坑，现在心烦，“你只是眼瞎又不是哑了。”

“我只是想要魏家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没有人帮我”恶灵开口了，声音有些喑哑。

应有的惩罚，他们家快灭门了还不够惩罚吗，难道说……他本身的想法其实很单纯？

“我不知道你说的应有的惩罚是什么，但是你现在要做的是选择。”

“我师父师娘能转世吗？”恶灵问。

没想到他一开口先提起的是他师父师娘，叶逢舟一挑眉：“能，看这时间应该正在阎罗王那排队领号。”

恶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重复了好几次以后才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我想要……去礼佛寺……”

恶灵的一生很简单，一共十五年，其中八年和师父在一起，五年和师娘在一起，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组成了一家。

除了必习的绘画以外，每天的乐事就是和伙伴们在院内踢蹴鞠和陪着师娘外出买些吃食用品。

只想着就这么生活下去，奈何突生横祸，无得殡殓。

叶逢舟从装备栏中取出一个类似于锁的方形物件：“你身上黑气太重，不能这样走在路上，只能先请你委屈一阵进到纳灵锁里来，隔几日我们再去礼佛寺。”

他进入纳灵锁之后院子里发生了一些变化。

本来干净的桌椅床柜很快落满灰尘，院内的草突长十数厘米，主屋内画像上的墨迹也消失了，空留几张发黄的旧纸。

纳灵锁可以理解为这世界上的另一个空间，恶灵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的痕迹自然也跟着消失不见。

叶逢舟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迅速变旧的院子，转身回走。

他跨开疯长的野草，却感觉每一步都没有踏在实地上。

头很晕。

迷迷糊糊的，好像睡的太久，忽然起来而导致的头晕目眩。

“恭喜您完成主线任务。”系统说。

“你是不是出现了什么bug，这次你出来我头很晕。”叶逢舟按了一下眉头，头晕的感觉不减反增。

“我可是高效率高质量高性能的三高系统，怎么可能出bug。”系统不干了，叶逢舟黑它。

“那为什么我会头晕？”

系统哎呀一声：“那是你完成主线任务后给你随机掉落的一点点奖励……”

系统后面都说了什么叶逢舟已经听不清了，他脚步越来越重，眼前一点点变黑。

终于，他支撑不住，失控一样向前方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