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仙师您在说什么，好好的怎么会成下一个受害者，他才多大年纪。”冯县令干咳半天才说道。

“那里还躺着一个二十岁开头的年轻人。”受害者是谁从不取决于年龄，死亡的虽然大部分是老年人，但年轻人同样遇害。

“喂喂，怎么可能是我，搞错了吧。”少年人道，哪里来的半仙说话口无遮拦，开口就是一句你要死了。

“这颗痣你生来就有吗？”叶逢舟不跟他废话，手指点着他左眉。

少年人抬手触碰被他点过的地方，这里以前好像是一片空白，什么时候长了痣吗？

“只是一颗痣而已，长出来也无所谓吧。”

操蛋，被半仙盯上了，少年人捂着额头快步跑开。

他至多跑开了一个时辰，这一时辰之后他又看见了半仙，还是三位。

“郭桥，那三个人是谁，盯着你一下午了。”

他往旁边一看，三道视线齐刷刷的看过来：“……半仙吧。”

少年人名叫郭桥，在港口当搬运工，年纪小，性格也开朗，在班上有不少朋友。

他把注意力收回到工作上，尽量不去理那些视线。但他不去注意，那三道视线可不会离开他，刺的郭桥后背直冒冷汗。

不止如此，那三道视线从未消失过，工作时，闲暇时，甚至在港口边的小铺子前吃三枚铜板一碗的担担面时。

郭桥夹起一筷子面，面色痛苦的吃了下去：“你们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他前面正坐着叶逢舟三人，一块半米长的桌子硬是挤下了四个人。

试想一下，吃饭的时候被三个大男人观望是什么感觉，虽然这三位一个赛一个好看，但这等福分他郭桥怕是消受不起。

“我们不会放弃你的。”叶逢舟义正言辞的曲解他的意思。

叶逢舟并不喜欢一直围着一个人打转，累得慌。但这次事出蹊跷，被害人不知什么时候会出事，也不知是谁所为，只能像现在这样，做守株待兔式的狩猎。

“三位要什么啊？”老板看他们三位仪表堂堂，面前却空无一物，搓着手上去问道。

“五碗面，跟他的一样。”饭桶首当其冲。

慕淮：“……”

好像是到饭点了不假，但是他们不是来看护郭桥的吗，要是看着看着突然吃起来，光是想就觉得尴尬，他不好意思说，而且他觉得以叶逢舟的办事态度也不会吃面。

叶逢舟：“两碗面，其中一碗不加葱跟辣。”

慕淮：“……”

郭桥自知这几个人没完没了，三口两口把面扒拉进去想走。

“喂，我们陪了你这么久，你等等我们怎么样。”

这种单方面的陪同与跟踪骚扰无异，只有叶逢舟脸大，能若无其事的说出来，但郭桥比他想的实在，真就坐在那等他们。

郭桥：“你们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叶逢舟：“不是说过你有可能会遇害了吗。”

……

您老是怎么一脸平静的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的。

“你怎么能确定我会遇害。”郭桥不死心，半仙肯定是在忽悠他。

叶逢舟说：“你额头的痣，镇上死好几个了，都是那里有痣。”

叶逢舟竟不瞒着，直接告他与事实，丝毫不怕引起他的恐慌。

“哈？我不信。”郭桥说，“我才十七岁，还没有挣大钱找老婆，怎么可能死。”

“不信拉倒。”老板端着面过来了，叶逢舟找到没有葱和辣的那碗推到慕淮面前。

陆十九饭量大，吃的也快，义薄云天的干了五碗面以后兴致冲冲的问去哪。

“问他。”叶逢舟夹一筷子面，慢条斯理的吹了吹。

“郭兄弟，你晚上去哪儿？”陆十九叫人爱称兄道弟，他管慕淮叫慕淮老弟，管郭桥叫郭兄弟，要不是辈分在那摆着叶逢舟恐怕也难逃一句逢舟兄。

“睡船。”郭桥示意他看岸边那个只能容纳两三人的小船。

“睡船干什么？”

“穷。”

……

好有道理的理由。

他穷，陆十九也穷，前几天还睡过桥洞，那地方其实不错，能挡风，就是蚊子多了点，睡一觉醒来身上能花儿朵朵开。

他想着想着突然意识一个问题，他现在依然穷，一个子儿都没有。

“叶长老～”陆十九笑容堆了满脸，尾音快要拉出十八个弯。

“我给你付账？”叶逢舟不用看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今晚你继续看棚子。”

“那太好了，我最喜欢看棚子了，叶长老菩萨心肠……”

一大串又臭又长的彩虹屁劈头盖脸的糊过来，简直没耳朵听，叶逢舟感觉天下会的时候他就是瞎了眼才感觉这家伙有风骨。

叶逢舟：“别说了，天黑了，你可以走了。”

“好嘞。”陆十九跟大黄狗似的丢下五个空面碗就跑。

“你就住这儿？”叶逢舟道。

那艘小船紧停在岸边，倒也不破，只是太小了，显旧。目测看来也就比他刚穿越过来时的竹筏体面些。

“穷。”郭桥还是这一句，但他这一句不卑不亢，没有因为穷而表现的如何那般。

叶逢舟嗤了一声：“等着，我一会回来。”

他自己往市集里走，慕淮则蹲在岸边百无聊赖的往水里扔石子。

许是年纪相仿，郭桥对这个少有表情的漂亮男生很有好感：“你会打水漂吗？”

“不会。”慕淮又扔下一颗石子。

郭桥笑笑，露出一颗虎牙：“你看我扔。”

他手腕一动，石子在水面上微步凌波，水面上出现四个波纹，波纹泛光，像是四个月亮。

慕淮学着他的样子也扔出一颗石子，这颗石子跑了好远，几乎到了江中心，水纹舒展曼舞，拨乱了一江月光。

郭桥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学了半个多月才会的水漂，他……一下就会了？还那么远？

“我是修道的，力气比你大。”慕淮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你们都是修道的。”郭桥抿着唇，语气突然低落，“我真的……会像那个人说的那样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吗？”

人生八苦，死占其一，纵使千般不信也难免成为心结。

“很有可能，所以我们才跟在你身边。”慕淮说，“这些话你应该跟我师尊说的，他懂的比我多。”

“那人是你师尊吗，我不太想跟他说，有点怕他。”郭桥笑着挠了挠眉头，是有痣的地方。

“怕他干什么？”这次换慕淮惊讶，叶逢舟也有人怕？

“感觉他虽然不是很冷的人，但是感觉特别不好相处，是那种近不了身的人，而且性格莫名恶劣……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可能是我不熟悉他吧。”

“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第一印象和你很像。”慕淮回想起他十一岁时叶逢舟像天外来客那样将他从商人手中要回，想起扇子抵在额头的触感和为他起名时的神情，那天叶逢舟告诉他不必防他。

那时的叶逢舟神秘莫测，面上带笑但不觉有笑意，即使站在身边也仿佛隔着天涯。

所以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不值得尊重的样子的，慕淮扶额，惋惜一样叹了口气。

“不过他没有看起来那么疏远，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他是一个很温柔很厉害的人。有很多需要慢慢了解才会懂的人，所以你可以尝试配合一下我们，然后活下去。”慕淮道。

江面回归平静，今天是满月天，不知水中天上哪个是真月。

“都在江边干什么？”叶逢舟回来了，手中拖着一床被子，他个子太高，被子抻到肩上，末端只垂到小腿。

他把被子扔到郭桥身上，扔的巧极，包裹住人，被角却不着地：“盖着睡觉，别你没被什么术法弄死前先被冻死。”

慕淮眼角抽了抽，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郭桥有点怕叶逢舟了。

这嘴，真损啊。

“喵～”

脚边传来猫叫声，慕淮弯腰，抱起一个黑乎乎的球。

“冯县令家的猫，一直乱跑啊。”叶逢舟说。

这只猫好像真的不太老实，哪里都跑，连礼佛寺的大梧桐树也敢爬。

他走过去跟小黑大眼瞪小眼，小黑不甘示弱，也瞪回去。

这只猫不喜欢他，叶逢舟一早就知道，所以他故意跑到猫面前臭嘚瑟，就是喜欢这种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慕淮看不下去，把猫放到地上任由它乱跑，镇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县令家的猫，不会出事。

快跑，远离叶逢舟。

叶逢舟欲言又止，自己养的小孩不舍得说。

“愣着干什么，睡觉去。”叶逢舟对郭桥道。

郭桥头上冒出问号，他做错了什么吗，叶逢舟的表情怎么跟要吃人一样。

江面平稳，偶尔有两艘夜行船在山河脊梁上缓缓而行，不知归去何方。天上没有星星，唯有满月洒下银辉，在港口绘出两道并排的影子。

夜凉如水，郭桥一介普通人，白天干了一天体力活，裹上被子就能睡着。

叶逢舟和慕淮两个修道者肩负拯救郭桥生命的重任，双双没睡，坐在港口东聊一句西扯一句。

鱼肚白泛起，快要到鸡鸣时了。

“今早去吃南边铺子的包子还是茶楼里的点心？”叶逢舟嗑着瓜子道。

他总共只有一把瓜子，竟然能嗑整个晚上。

“想吃北边的蛋卷和蔬菜粥。”慕淮说。

叶逢舟挑眉：“成。”

船里的被子动了动，郭桥从里面钻出来伸了个懒腰。

“郭桥，港口边上的窝窝头吃不吃？”叶逢舟说，直到被慕淮看了一眼才笑着道歉：“我错了，不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