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第一次听左影讲道理，江昱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左影继续说道：“我并不是要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真的能够不用管黑猫白猫的。”

江昱双手放在膝盖，垂着头，咬着牙，一言不发。

倒是端木玄雅开口说话了，“虽然我也不太喜欢有些做法，但有时候不得不那样做。”

左影笑着说道：“所以大道千万条，证道在自身。怎么想，怎么做，看你们自己。”

江昱道：“我不懂道，更不明白大道，我只是觉得我认为对的事，要做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会去做。我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

至于沿途会遭遇什么，碾压什么，我想我很难顾及得到。”

左影笑道：“我喜欢‘不得不’这三个字，因为这三个字把许多自私的理由变得无可辩驳，甚至说冠冕堂皇，好像有了这三个字，做出任何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左影看着江昱，认真道：“但是……江昱啊，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情有可原的罪过，罪过之所以被称为罪过，是因为，它首先是有罪的，其次它是过错。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具体是什么，但作为你的师父，我想在修行之前，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以己之心度他人难。”

清风渐起，远处的白云也开始游走了起来。

不管江昱有没有明白这些话，此刻他都点了点头。

大概是觉得气氛怪异了起来，左影笑道：“唉算了，讲道理我一向都不太擅长，也不知对不对，毕竟不是家里的老头子，什么都能讲的天花乱坠，让人信服。

我大不如他啊。”

端木玄雅好奇问道：“老师你口中的老头子是您父亲？”

左影笑道：“是啊，他是一个很啰嗦的老头，最喜欢讲道理了，而且往往能够使人信服。哦，你们应该没听过他，毕竟他在很远的地方。”

端木玄雅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没听说过左影的父亲，甚至关于他的事都知之甚少。

左影又笑了起来，“先不管那些了，先吃饭吧，吃完了饭，我们再聊修行的事。”

三人点点头，开始吃了起来。

饭后，江昱被留下洗碗，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

三个人，他全都打不过，只能认命了。

他三下五除二把碗洗干净，又把桌子擦了一遍，这才去找左影。

只不过当他到达时，发现左影已经开始教端木玄雅了，好像还是一套十分高妙的剑法，看得他心动不已。

“这可比那个什么焰分斩浪诀看着要厉害很多啊。”

江昱笑嘻嘻跑过去，正要询问是什么剑法，但左影却率先开口道：“去喊寒楼，让他到这里来。”

江昱耸耸肩，有些无奈，但还是去了。

没多时，两人走了过来。

左影看了二人一眼，然后说道：“你们知道这天下有多少种剑法吗？”

江昱摇摇头，寒楼也给不出准确数字。

左影给出答案，“其实根本数不清，光是每年创出的功法都有一两千，再加上历史上的，真是多到数都数不完。

可是那么多剑法，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最强的剑法？”

两人摇头。

左影又道：“因为根本没有最强的剑法，剑法都是人创出来的，既然是人创出来的，就不可能完美，就不可能无敌。因为那都是一个人的道，是别人的道。

即便有些剑法威力无双，让人侧目，传出来时可能威震一方。它们可能在很长的时间内，都占据着剑道顶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总会被超越。

就算没有被超越，你觉得你修炼了，就能走到顶峰？”

左影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管你怎么走，你都是走了别人走过的路，所以你最终能够到达的顶点，也只是别人到达过的顶点，绝不会更高。”

“所以，要想走得更高，应该……”江昱顺着接话。

“找寻自己的道，剑道剑道，修炼肯定是炼自己的道，哪有练别人的道的道理？”

左影笑了起来，“大千世界，道法万千，其实归根结底，就一个道。”

说着，他抽出江昱的长剑，那把夜临，挥手一剑，在脚下的岩石上划出了一道。

又把剑还了回去，说道：“剑道是要自己练的，我只是一个引道人，接下来就看你们了。”

江昱纳闷道：“什么意思？”

左影指了指身前那一道，笑着说，“我已经教完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了。”

“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又莫名其妙地划了一道，就算教完了？”

江昱瞪大了眼睛。

这什么啊？敷衍也不用这么敷衍吧。

左影笑了笑，转过身去，摆摆手道：“自己看着好好想吧。另外，那一道不是我画的。”

“不是你画的是谁画的？我眼睛有出问题了不成？”

江昱腹诽。

“那是……”

左影还没说出答案，寒楼却接话了，“鬼谷先生画的。”

“鬼谷先生？”江昱听过这个名词，但了解不多。

左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摆摆手就离开了。

这孩子，果然……

寒楼没有继续解答，只是望着脚下的这一竖。

因为刚才他站在左影的旁边，所以他看到的是一竖。

而江昱站在左影对面，自然看到的是一横。

一横一竖，一纵一横。

天下剑道一分二，万千道法不出三。

寒光凌冽乾坤惧，纵横双壁挽天倾。

寒楼目光第一次出现了神采，如同暖日当空，长虹托云。

反观一旁的江昱，抓耳挠腮，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左影一面教端木玄雅，一面无声叹息，“果然差太多了么？一个绝世天才，看一眼就能有所领会，一个庸才，只能抓耳挠腮。”

不过左影也不着急，自己的徒弟是什么资质，他早就有心里准备了，更何况，江昱虽然资质平庸，但不至于愚蠢。

他认为，江昱会有窥破的一天，只不过与天才相比，那一天来得晚一些而已。

走得慢不要紧，只要在走就行。

到了晚上，端木玄雅已经练的满身是汗，左影让她先回去洗个澡，然后有空再煮个饭。

端木玄雅本来是不愿煮饭的，她好歹也是要做江湖盟主的女人，整天围在灶台前算怎么回事。

但架不住左影苦苦口婆心地劝，而且她也不想去打扰江昱和寒楼。

她搞不懂，那两个家伙从下午开始，就在那边看那条道了。

一个笔直挺拔地站着，一个抓耳挠腮地蹲着。

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期间也过去看过一次，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就是随便划了一道么，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