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小区楼下，我习惯性地抬头看看九楼，见林可渔的房间正亮着灯。

我很少主动去敲她的门，但今晚我得敲门，我要把夏雷签约的事情告诉林可渔，顺便感谢一下林可渔，毕竟是她姐姐叶菡从中帮的忙。

林可渔开了门，说：“回来啦！签约了吗？”

我惊讶地问：“你知道？”

林可渔笑道：“我姐告诉我的呀。快进来吧。”

走进房间，却发现餐桌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脸上泛着红晕，正笑盈盈地看着我。再一看，桌上有几道菜，一瓶红酒，原来林可渔来客人了。

“你有客人？”我迟疑着，想要退出去。

林可渔拽住我的胳膊，说：“这是我姑姑，下午来看我，我留她吃个饭。你好像晚上没喝酒，来，一起喝一点吧。”然后，她对姑姑道：“这是住隔壁的邻居榛哥，六中的欧阳老师。”

姑姑站起来，热情地邀请道：“欧阳老师，来一起喝酒！”

我推辞不过，只好坐过去。

林可渔拿了杯子和碗筷，给我倒了一杯红酒。

林可渔介绍道：“我姑姑家住在林集镇上，表哥在镇上开了个农家乐，在村里还租了一千多亩地，搞了个家庭农场，里面种草莓和蔬菜，还挖了个鱼塘。”

林集镇是市东郊的一个镇，离市区七八公里。姑姑剪着短发，已经有不少白发，脸庞很端正，但皮肤黑红，且有些松弛，可说话很有底气，一板一眼。

林可渔继续道：“从小姑姑就一直疼我，今天专门来看我。她今天给我带了好多蔬菜，毛豆、南瓜、韭菜、白菜、菠菜，还有土鸡蛋，其实我一个人吃得很少，又经常回我姐那里吃，哪能吃得了，榛哥等会拿点去。”

我说：“我也很少开伙，早上买早点，中午在学校食堂，晚上也很少烧饭，周末又多到父母家里吃。”

“那你也拿一点，有福同享吗！”

姑姑道：“都是自己家里种的，不值钱。”

我端起酒杯，道：“谢谢姑姑来看侄女，让我也沾光。”

姑姑笑道：“小渔从小没了父亲，很可怜的，我是想帮她爸爸照顾照顾她。”

林可渔道：“就是，我姑是除我妈以外，最疼我的人，以前放寒暑假，我都会去姑姑家住一阵子，我特别喜欢吃姑姑做的菜。”

姑姑白了林可渔一眼，嗔怪道：“你奶奶不疼你？就是你没良心，小时候还经常去看看奶奶，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反而很少去看奶奶了。”

林可渔调皮地端起姑姑的酒杯，递到姑姑的手上，道：“姑姑你批评得对，我以后经常去看你和奶奶，来，我罚自己一杯酒。”说完，和姑姑碰了一下杯，然后先喝了一大口。

姑姑笑着也喝了一口。

我看看桌上的菜，一大半是从街上买的卤菜，自己做的就一个素炒和一个红烧鲈鱼。

我开玩笑说：“林可渔，姑姑来了，你也不烧点好吃的，就这么应付？”

林可渔道：“本来想请姑姑去下馆子的，可姑姑死活不干，只好买了点卤菜，再做了两个菜。”

姑姑道：“到饭店花那个钱干什么？两个人随便吃一点就行了。小渔刚刚才找到工作，也没有什么钱。我又不是什么外人。要说，这比过去强多了。我们年轻的时候，家里来人，能炒个鸡蛋，烧个豆腐，就算不错了。”

“哎，对了姑姑，我记得你讲过，我妈和我爸谈恋爱的时候，第一次去你们家，我爸忙着烧饭，把家里唯一的热水瓶都打掉了，你再讲讲这个事，挺有意思的。”林可渔笑道。

姑姑道：“你不能去问你妈妈吗？让她给你讲讲第一次到我们家的事情。”

林可渔央求道：“我妈说的版本和你说的不一样，你再说说嘛。”

我赶紧端起酒杯敬酒，道：“姑姑，你说说，我也想听听。”

姑姑笑道：“让我想想，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也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八五年夏天，那年你爸爸高中毕业考完大学，成绩还没出来，就在家干农活等消息。那时候，你妈和你爸已经好上了，你妈因为你外公生病，就没有高考，参加招工上班了。大概是怕你爸考上大学不要她了，有一天上午突然找到我们村里，打听到我们家，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一个人在家写暑假作业，突然就有一个漂亮的姑娘找到家来，说是来找你爸的，我便带她赶到地里，你爸正在干活呢，晒得乌黑。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爸脖子上搭一条毛巾，满头大汗，看到姑娘后，愣了好半天，才过来打招呼。然后我们三人一起回家。那天碰巧你爷爷奶奶有事不在家，你爸就做饭招待你妈，手忙脚乱地做了两个菜，我也记不得啥菜了，反正就记得你爸很慌乱，一不小心，碰倒了热水瓶，那可是我们家唯一的一个热水瓶，也算是值钱的东西。后来，我们家人就常常拿热水瓶的事来笑话你爸。哎，想想那时候好可怜，没有吃的，没有用的，现在条件这么好，可惜你爸没有福气享受了。”

“我妈是去上门逼亲的吧？那时候不是好多考上大学的就变心了吗？”

“也是后来听你爸说的，你妈那次找上门去，是要和你爸确定关系，也怕你爸上了大学就变心了。那时候上大学多难？上大学与不上大学差距可大了。象我，没考上大学，就只能在村里了。不过，你妈人长得漂亮，四年大学一直给你爸寄钱寄粮票，你爸怎么会变心？”

“我爸在大学时就没有女孩子追他？”

“那我不知道。反正你爸还是讲良心的，你爷爷奶奶也劝他不要对不起你妈。再说，你妈对你爸那是没有话可讲，所以你爸大学一毕业，就和你妈结婚了。”

“那个时代的人很单纯，要是现在可没有那样的了。一个当工人挣钱供养男朋友，一个大学毕业了不变心。”

“谁说不是呢？好了，不说这些过去的事了，小渔，你把这红烧鱼再热一下，我们吃点饭吧。”

我乘林可渔去热菜的功夫，给夏雷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说合同已经签了，下周就组织团队开始工作。

我站起来对林可渔道：“林可渔，‘老渔夫’托管烟厂食堂的合同已经签了，夏雷说要谢谢你。你和姑姑吃饭吧，我回去了。”

林可渔也很高兴，说：“你等一下。”然后找了个塑料袋，捡了些蔬菜和鸡蛋递给我。我对林可渔姑姑说：“谢谢你，姑姑，让我吃上了有机蔬菜。”

姑姑站起来道：“这没啥，自家种的。有时间和小渔一道去我们家玩，我儿子在镇上开了个农家乐，去尝尝我们农村的土菜。”

我笑道：“我一定去，只要林可渔愿意带上我。”

姑姑也笑了：“怎么不愿意？小渔，今天就说好了，哪天你一定带欧阳老师去玩一回。”

林可渔调皮地说：“那你一定要让表哥烧几道拿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