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份，天气骤然变冷，小区里的樱花树叶子都变红了，年轻人大都穿上了厚夹克，有的老人还穿上了羽绒服。

但我的心情却为之一变，感觉浑身清爽，这就是我卸掉了班主任的差事，到乡下支教回来的徐文刚老师接替了我。每天不必再提心吊胆，晚上下班就走，也不必守在学校了。

周五下午突然接到彭明海的电话。

“喂，欧阳弟，没上课吧？”

“没，在改作业呢。”

“今晚有场好戏，你一定要来看！”

“什么好戏？”

“晚上在‘梅三棋馆’，有三个外地来的高手要挑战我们市里的高手，来看看吧？”

“哪里的高手？怎么回事？”

“是这样。昨天晚上，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三个人到了‘梅三’棋馆，说要找几个市里的高手下棋，一盘棋彩头一千块钱，结果赵杰几个人上去都输了，梅三半夜十点把我喊去，我也连输三盘。听口音，这三个人是西北甘肃、宁夏那一片的，他们说以棋会友，到一个地方只下三天棋，而且白天不下，在宾馆睡觉，只是晚上下棋。今天晚上李群、王玉辉，还有一个是梅三从洪县找来的，三个人要接受挑战。你来看看吧，我和梅三说了，你也算一个。等他们三个人谁输了棋，你就上。你别怕，输了钱算我的。赢了你请客。”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这可是来砸场子的。”

“是啊，这可是全市的面子，不是几个钱的事。估计今晚也凶多吉少，只有李群还有点把握。欧阳，你来吧，大家伙一起想想办法。”

“好吧，我去。”

“欧阳，好兄弟。七点，我在棋馆等你。”

挂了电话，我暗自好笑，还真没遇到这样踢馆的情况，这几个人或许是哪个省里的业余高手，专业棋手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吧。

想到这是一个难得的观摩机会，我就给林可渔打了电话，把情况说了，问她想不想去看看热闹，她爽快地答应了。

下班后，我在学校附近的面馆里吃了一碗牛肉面，就开车去了“梅三棋馆”。

才六点多，彭明海和林可渔都没有来，棋馆里人不多，有几对棋友在下棋，旁边也有几个站着看的。梅三照例要给我找对手下棋，我谢绝了，说随便看看。我站在两个老人旁边看了一会，觉得两人的水平实在太差。再看看其他几对，也都差不多。

大约6点40左右，彭明海来了，他把我拉进东边的棋室，梅三倒了两杯绿茶进来。

“梅老板，这是我的朋友，他棋下得好，和李群差不多。”梅三笑嘻嘻地说：“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不一般，果然是高手。这样，我们今晚水平就比昨晚上一个档次。洪县的钱大川也和李群水平差不多，王玉辉要稍微差一点。他们三个先上，如果输了，你再上。老弟，好好下，给我这个棋馆争个面子。对，钱大川已经来了，我喊他进来。”

原来钱大川和我一样，刚才也在外面观棋。一会儿，钱大川进来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中等个头，头发稀疏，眼窝深陷。

“你姓欧阳吧？”他似乎认识我。

“你知道我？”

“那年全市比赛，你得了名次，好象是第三，李群是冠军。”

“你也参加了那次比赛？”

“是啊，我也参加了，不过没得到名次，我还输给了你。那时候，你和李群他们是高手，我们是低手，我记得你，你记不得我。当时，你好象还是高中生。你和李群那盘棋，我家里还有记的棋谱。”

梅三插话道：“大川，你不是也得过全市亚军吗？”

钱大川道：“那是后来，欧阳老弟后来听说上大学去了。”

“对，我上大学后，就没参加过市里的比赛了。”

正说着话，又走进来两人，是李群和他的徒弟王玉辉。李群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但身体似乎还很硬朗，目光依然犀利。王玉辉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说话漫不经心的。梅三介绍了我，李群很快记起了，拉着我的手道：“你那时候很年轻，差点把我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冠军给夺走了。后来上大学了，就没听说你下棋了，现在怎么又重出江湖了？”

彭明海道：“几位老兄老弟，今晚好好下，只要有一个人赢了，我们就不丢人，我就请大家去吃夜宵。”

正说着，又进来几个人，是昨晚输棋的赵杰几个。梅三清清嗓子道：“有几句话我得和大伙说一下。今晚还得采取点战术，仿照田忌赛马，昨晚我看了，那个戴眼镜的好象差一点，李老师你就对他，三个人坐中间的肯定厉害，王玉辉你就对他。李老师要是能赢眼镜，再和那个厉害的下。另外，下棋慢一点可以，但别太拖时间，人家说了，如果太慢，人家有权利拒绝下第二盘。那样的话，很没面子。实在不行，就认输，咱输棋不输人。下完棋要数子的话，对方会先拍照留存，所以数子时候，也别搞小动作，要不然重新数子，要我来裁决，我也只能秉公办理，咱不能丢人。如果下一盘，觉得差距太大，也可以不下第二盘，这不丢人。连输三盘的话，也别下了，再下也是丢人。还有，你们都带现金了吗？要没有，从我这拿，我准备了一些现金。”

赵杰说：“李老师，就看你的了，只要你能赢，我们的面子就有了。那个眼镜贪实地，你上来别让他占太多角，能逼他走外势最好。”

大家商量着，就到了七点，三个西北人准时出现了：两个壮汉，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一高一矮，都穿着深色的夹克；一个中等个头的瘦子，戴着一幅眼镜，穿着一件灰色夹克，大约三十出头。三个人都是黑红脸膛，大概被西北高原的太阳晒的吧。

三个人坐在一排，中间的是那个矮个的壮汉，高个子壮汉和戴眼镜的书生分坐在左右。梅三作为主持人，就按照刚才的设想，把王玉辉放在了中间，让李群对眼镜，钱大川对高个子。

梅三过去把门关上了，不让外面闲人来观战。我走过去对梅三说：“等会有个女孩，是彭明海的妹妹，也在学棋，让她进来。”

棋开始下了，三个西北人都面带微笑，但微笑后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高手的傲慢。彭明海、赵杰几个人站在李群背后，我站在王玉辉后面，想看看这个最厉害的棋手如何赢棋。当然，我也会不时去看看其他两盘棋的进展。

棋室里的气氛平静中透着紧张，仿佛能闻到刺鼻的火药味，看得见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