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山叹了口气：“陈大人若是没想好这些，怎么会出列与我等一同对抗东厂呢？”陈秋雨笑道：“确实，如果没想清楚，我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沈重山坐在陈秋雨对面，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正好我们现在有时间，不如仔细说说陈大人你为何要这么坚定的与东厂为敌，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锦衣卫与东厂职责范围类似，地位的差不多，还都是为皇上办事，所以天生就是敌对的关系，而陈大人你不一样，你若是不主动找东厂的麻烦，陈春风也不太愿意得罪你的。”

“道理不是这样的。”陈秋雨叹道：“不能因为别人不找麻烦就沾沾自喜，读书人，为功名利禄没有错，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但若只是为了功名利禄，还读什么书呢？如果所有读书人都觉的该为功名读书，那就是世道出了问题，需要有读书人站出来，告诉大家这世道不该如此。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人说读书人怎么平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罢了。

但我要说，平天下又不是非要用武力，为这世界敲响警钟，何尝不是平天下的一种？我这一辈子，修身齐家治国都算是做到了，希望临死前能为这天下做些事情，哪怕这天下不是那么值得。”

沈重山赞叹道：“若是世上读书人都如陈大人一般，那这个世间就当真是净土了。”

陈秋雨笑道：“正因为世间不是净土，才会有我这样的读书人，若真的人人善良，那读书人自然不会想去改变世界。

所以说，世间万物，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你我不必太烦心，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沈重山知道，这是陈秋雨对陛下也不报多大的期望了，否则断不会将讲这种丧气话。不过也难怪，面对如山般贪腐的物证，真的很难乐观起来。

三天时间转眼而过。

寅时三刻，陈秋雨独自起床，外面天还没亮，套上外衣起床洗漱，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起了，自从结婚之后，性子愈发的沉稳，经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便没再体会过这种失眠的感觉。

都说人有一种对于压力的本能反抗，所以在有事情要完成的时候，总是会提前早早的醒来，按照这种理论，即使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否定自己内心的紧张程度。

没有了老伴在身边，自己居然有些不大适应，想到自己居然这么依赖老婆子，还怪不好意思的，悄悄叹了口气，独自来到院落之中，天空灰蒙蒙一片，既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仿佛一切都在混沌之中。

裹了裹身上披着的外套，深秋的清晨冷的厉害，若是周氏还在，肯定会拿一件狐裘跑出来给自己披上，但现在陈秋雨只能自己抱住臂膀，独自忍受寒冷。

陈秋雨在淡淡的晨雾中，突然有一种盘古开天地的奇妙感受，似乎当年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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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一位遗世独立的先驱，在一片混沌之中为万物生灵开辟除了一片新天地，就是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完成心愿。

早饭是简单的炒油菜和米饭，陈秋雨一反常态的吃了整整一碗米饭，不是因为饭菜可口，而是因为想到中原百姓还有那么多在忍饥挨饿，自己绝不可以浪费一粒粮食。

自己穿好官服，没有老伴的日子自然不会有人服侍，陈秋雨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今日早朝一切都将见分晓。

与司空府的寒冷冷清相比，东厂明火执仗，犹如白昼，百多名番子分裂两旁，陈春风从大厅缓缓走来，环视一周，对身边的刘延年说道：“都准备好了？”

刘延年抱拳称是：“本部一百四十一名执事全部到齐，京师之中更是散布了三百多名兄弟，只待督主一声令下，便可以收网。”

在东厂一众人等崇敬的目光之中，陈春风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喜悦，因为这场胜利并不是自己努力获得的，甚至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恩赐。

但陈春风向来不喜欢这种恩赐，因为宦官有史以来就是靠别人赏赐过日子的，这种不能自食其力，寄人篱下的日子，陈春风从小就受够了，自己这么努力的创建东厂，为的就是不再看人脸色行事，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靠这种施舍取得了最大的胜利，不得不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哪怕这个给予东厂施舍的人是当今天子，是东厂的主子，是不可抗衡的力量，但陈春风就是不开心，情绪虽然不会提现在脸上，但会一直藏在心里隐隐作祟。

陈春风冷淡的点了点头，俯身钻进了轿子，赵无极并不担任什么实职，所以更多的是担任保镖一类的角色，虽然有能力刺杀陈春风这种一品高手的人并不多。

沈重山没有在家独自享受晨雾，也没有一众手下明火执仗的送行，而是穿着常服独自来到市集之上，寻了个路边小摊，点了一馄饨，拿着白色瓷勺，慢慢的挖着吃。

不会有人知道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最喜欢吃路边摊，而且沈重山还是这家路边摊的常客，经常会隐藏身份来这里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在沈重山还不是锦衣卫的时候义父沈文便会带着还是少年的沈重山来集市吃路边摊，沈文当时对着沈重山说道：“重山啊，你要记住，达官显贵手中的大明朝，并不是真的大明朝。真正的大明朝就在这升斗小民市井百态之中。

当你心情不好，或者对生活产生了怀疑，不妨来集市看看，这里不是天子朝堂，而是人间，我们在人间便要为人间做些贡献。能力大的人就多贡献些，能力小的就少贡献些，只有这样，大明朝才能越来越好。”

沈重山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所以每次遇到重大决定，或者发生大事之前，沈重山都会来这个小摊位吃一碗馄饨，上次还是朝堂上揭露东厂罪行，然后被打入天牢之前呢，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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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真正的决战并没有晚多久。

开馄饨店的是一位年轻人，之前是这位青年的父亲在这里摆摊，一摆就是几十年，无论物价怎样变化，馄饨都是四文钱一碗，两年前青年的父亲患病，起不来床便将馄饨店托付给了自己孩子，沈重山经常来吃，倒也混了个脸熟。

清晨集市上人不少但来吃馄饨的并不多，最近年景不好，很多不太富裕的人家都不会出来吃早饭，甚至有些家庭已经从一日三餐变成了两餐，所以这混沌摊的生意愈发的难做了。

小老板趁着摊位不忙，也盛了一碗馄饨，坐在沈重山对面闲聊起来：“有段时间没见老哥了，最近忙些什么呢？是不是生意不大好做？”

沈重山常来吃馄饨自然给自己准备了一套无懈可击的身份，自己一直与老板说是做小买卖的，所以今日小老板才会有此一问。

听到小老板开口，沈重山答道：“是啊，光景不好，生意难做。最近都在忙家中生意的是，确实出了一些问题，至今也不算彻底解决，还是有些担心。”

混沌摊老板笑道：“沈老哥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别担心生意了，一定会好起来的。现在这世道就这样，我们至少还能吃上一顿饱饭，该知足了。

我听说有些地方连树皮都被吃光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还这么严重下去，我都准备多屯些粮食了，现在贵一些买进，总好过到时候饿肚子。”

沈重山对外人向来很客气，此时笑道：“那就借小老板吉言了。我倒是有些门路，小老板刚刚所说旱灾的事情倒是真的，朝廷倒是也发了粮款赈灾，只可惜大部分都被贪官们装进了自己腰包，能到灾民手中的十不存一。

尤其是以东厂为首的阉党，做事更加肆无忌惮，大明早晚毁在他们手里。”

小老板面色一沉，压低了声音说道：“沈老哥您说话可得小心些，有些话万万不能乱讲，容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虽然世道就是这样，但咱还是得努力活着不是吗，当官的再过分也得给百姓留条活路不是？要不然等百姓死光了，他们吸谁的血去？”

沈重山点了点头：“小老板这是话糙理不糙。真是说道点子上了，听小老板的意思，这混沌摊不大好干？”

“可不是呗，大家都没啥钱出来吃饭，最近旱灾搞的人心惶惶，粮食也涨价的厉害，成本越来越高，要不是我爹说混沌摊开了几十年，无论如何不能涨价，我早就把价格往上涨涨了。

再这样下去都要开始亏钱了，实在不行就只能先关门歇业了，等到行情好了再说。”

沈重山没有再为难小老板的意思，毕竟自己不怕东厂不等于平民百姓可以不怕东厂。只是感慨东厂的势力已经到了百姓议论都不敢的地步，看来阉党的势力比想象中更大，这为今日朝堂之上的结果，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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