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启生一开口，卓毅就觉察到魏启生是周昆派来的“间谍”，而且目的不是打探他。

因为，此时的卓毅根本没有决定权，连说上话都难。

魏启生目的，打探老主任对那件事的态度。

有了上次卫生院的经验教训，卓毅没敢随便开口，想了想，反问一句:“谁和你说的？”

魏启生一怔，随口遮掩:“反正是有人告诉我的，具体是谁，我也不记得了。”

卓毅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魏叔，我都还没和老主任提起茶厂的事，你这个打听从何而来？”

“你骗我！”魏启生急了，“我明明看到你和老主任在茶厂外面说着话，你会没提茶园改造计划？”

卓毅解释说:“我真的没提。那是他们该思考的事，而且肯定早就通了消息，我提与不提都影响不大。”

魏启生还是一脸不信。

卓毅也装作嘴硬，反正你也不可能去找老主任求证。

这时，周熙桐端着装满菜的篮子进来，满脸微笑:“魏叔，我菜已经洗好了。您来一趟不容易，就在这里吃顿晚饭再回去。”

魏启生听了，马上站起身来，笑着拒绝:“不了，我媳妇早就做好了饭等我回去吃呢，就不打扰你们。”说罢，马上门外走去。

卓毅在和周熙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出门去送魏启生。

“魏叔，吃了晚饭再走。”卓毅继续挽留。

“真的不用了。下次，下次一定来。”魏启生启动了三轮摩托车。

“那说好了，下次一定吃了晚饭再走。”

“好嘞。”

魏启生开着三轮摩托车，一溜烟儿跑了。

挥手送别魏启生以后，卓毅转身回到屋里。

周熙桐问:“他走了？”

“走了。”卓毅面呈难色，“他跑来找我，肯定是伯父的主意，想打探老主任对茶园改造计划的态度。”

“老主任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我印象里，好像出现过一次类似的事。”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不记得具体情况。”周熙桐敏锐的把握重点，“你的意思是，老主任担心我伯伯重走当年的老路。”

“应该是的。我记得，那次可把我家坑惨了。好像种的是天麻，还对土质损害严重。那个可恶的家伙对内压低价格，对外卖高价。”

周熙桐的父母在老家待的时间短，周熙桐本人又长期在外读书，对卓毅说的这件事印象不深，仔细想了想后，还是记不清了。

她只好说:“这些事，还是老主任他们一辈人清楚一些。咱们在这里苦想，也想不出来什么，何必花心思在这面。”

接着，她话题一转:“倒是老主任如果极力反对，我伯伯的那份心思八成要泡汤了。”

卓毅摇摇头:“老主任的态度没以前那么坚决，而且事关村里的发展，他老人家从来不会马虎。我估计，有七成概率会答应。”

周熙桐若有所思，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晚饭过后，卓毅心情有些不好，外面又冷得要命，电脑被周熙桐用来制作教案。

横竖没事干，卓毅索性抱着一本书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看，沙发前摆着取暖器，看着看着，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连串敲门声。

卓毅赶紧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包裹严实的人，竟是老主任。

卓毅没想到老主任这么晚还来他家里，赶紧把老主任请进屋。

老主任进了屋，瞅了眼取暖器和那本名叫《平行与竞争》，打趣卓毅说:“好呀，阿毅，你小日子过得挺惬意的。熙桐呢？”

“她在备教案，我这就去叫她。”说罢，卓毅转身准备上楼。

老主任叫住:“我是来找你的。熙桐在备教案，没必要打扰她。”

卓毅这才止步，又赶紧给老主任倒了杯热茶。

老主任在沙发上坐下了，喝着茶，感叹说:“阿毅啊，从你到村里工作以来，我是第一次到你家来吧。”

卓毅满脸微笑:“这是第二次，批准地基的时候，您来过一次。”

老主任想了一下，不禁笑了起来，“是啊。不过那次不算，批准地基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地。”

卓毅也笑了起来，在距离老主任不远的沙发上坐下。

老主任不开玩笑了，放下茶杯，切入正题:“我来这里是为了茶园改造计划！”

卓毅立刻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老主任。

老主任一脸严肃地说:“十几年前，咱们村乃至整个镇搞过天麻大面积种植，是一个姓沈的老板投资的。当时，我们想着能赚大钱，一个个卖力的推广。”

这和卓毅残缺的记忆有部分重叠，因而听得更认真。

只听老主任说:“没想到姓沈的不安好心，对内压价收购，对外高价抛售。赚了一大笔钱，跑得不见人影了。更可怕的是，土地因为这些药材受到很严重损失，出现了部分硬化和盐碱化。”

想起这些，卓毅就回忆起自己扛着锄头和爸妈挖地的情形，磨了一手的水泡，痛的不行。

老主任一脸认真地说:“我已经老了，再过两年就要退休了。但是我实在是不想再出现相似的情况，给原本就脆弱的农村经济再带来一层雪霜。”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到当事人的痛苦。但卓毅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心里有了共情。

“老主任，我想，既然和良友公司合作到这一步，整个村里的茶园改造计划按照周总的规划安排，是不可能阻止的事。但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维护村里的。”

这话本不该卓毅说出来，丁聪说都比他合适。但这一刻，卓毅自己都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

老主任并不吃惊，欣慰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很有担当的人，你明天告诉周昆，就按照他说的计划执行。”

“是。”

老主任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卓毅赶紧起身相送。

到了门口，老主任忽然回头，轻拍卓毅的肩膀，“过于冒进和过分保守都是不对的，要切记这一点。”

卓毅点了点头。

老主任冒着寒风，骑上摩托车，消失在黑暗中。

卓毅伫立在门口，良久，没有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