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响了会就停下了。

长湘眼里的笑意还没有消。她坐起身，看着对面半是恼怒半是温柔地看着她的慕瑜。

“好了，师姐我不笑了，先帮你把药给擦了。”

她抿住嘴角的笑，倾身伸手过去小心解开慕瑜伤口外的布带。

长湘眼里的笑意一凝。

按慕瑜所说，箭是擦着手臂而去的，普通流箭的力道可不会太大。但慕瑜这只是被箭一擦而过的伤处血肉已是开裂，丝丝缕缕的血流从伤缝处流溢出。

“这不是流箭吧？是专门针对你的。”长湘试探伸手轻轻在伤口左右捏了捏，确定伤口深处的骨头没有碎裂才放心松开。

被长湘手指触碰的皮肤有些痒意，慕瑜视线陡然一转，身子向后边偏了偏，不敢看长湘。

“这是使了内力射出的，应该是提前瞄上了你。也幸好箭上没有淬毒。”

“这般力道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师姐知道是谁射出来的箭吗？”长湘拔开药瓶瓶塞，细细洒着药粉落在伤处。

药粉落在伤处，融混进血里，慕瑜好似没有知觉，虽是低着头，但还是偏着脸将耳朵这边稍稍低下离长湘近些，好仔细听清她的每一个字。

“嗯，是祁国神箭手徐丹，箭术被赞为当今天下第一。”

今日她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才堪堪避开这势将她心口贯穿的一箭。

脑海回想了这惊险的一幕，慕瑜眼神紧了紧，语气不经意带了些忌惮：“箭刚向我射来时我根本没有察觉到，还是当时师父在我旁边不远察觉，赶忙出声提醒的我。”ぷ99.

“唔？师姐在战场上很明显？还是他专门针对师姐？”长湘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慕瑜提剑杀敌的英姿，神情带着好奇。

“显眼，大概也有点吧。”慕瑜低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语气有些犹豫，“但应该没有师父显眼，这次跟我们打的还是三年前、也是更久之前的那批兵，他们都识得了师父。”

“那应该是那个箭手没有把握射杀师父。”

慕瑜意识到这个原因，眉头皱了皱，神情有一点点受伤：“是我太弱了。”

“对了，师姐，徐丹的箭术天下第一，这个评价是怎么得来的？”长湘放下药瓶，从一旁拿准备好的干净布条给慕瑜小心翼翼包扎上。

听着徐丹箭术天下第一的名头，她眼神闪了闪。

“哦，师父说的。”话一出口，慕瑜严肃的脸色散去大半，哭笑不得。

“？”

“还是三年前在这里，徐丹就埋伏好要射杀师父，当时师父再同祁将王端过招，一个心神疏忽，差点就叫他得手了。”

“后来师父就评价他：咳，剑道上我自认可争一争第一，但箭术上我认为徐丹可称第一。”

“师父承认的？那徐丹的箭术就真是不错了。”动作轻柔地给布条扎好，长湘将药瓶收好，听了慕瑜的回答长湘感到意外。命差点没了，事后还要夸人家。

“师父当时是那是惺惺相惜，还说厉害的人都这样的。”察觉到长湘的困惑，慕瑜下意识想抬手动一动，但紧接着长湘的手就伸过来搭在她肩上，示意她不要乱动。

“哦。但他这次是要对付你啊，师姐。”对白川实力大概了解的长湘不大关心他。她收回手，理了理散至鬓角的碎发，平稳的语气掺着担忧。

“神箭手？师姐，我也会射箭。”长湘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声响，言语中不难察觉出她对那位神箭手的箭术起了兴趣。

“？师妹你还习过箭？”原先还神色有些怏怏的慕瑜听到长湘的话立马直起头，一脸好奇地等着长湘的回答和更多关于长湘她自己说的消息。

“学过几年，教我的老人觉得我在这方面还是可塑之才。”长湘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师姐，那徐丹若是还想在下一次夺你命，那你也是难躲。”长湘手指并拢，抬眼征询地看着慕瑜，“我观察了你的伤口，若是我猜测不错，我的箭术同他应在伯仲之间。”

伯仲之间？这是长湘夸大了说的，夸大了自己的箭术，是为了让慕瑜放心。但箭术不行，内力来凑啊。长湘自问还是有九成把握遇到人可以将他留下。

“我没有弓箭。师姐，麻烦你也给我找了一把吧，可以吗师姐？下次我解决她。”

“不行。”长湘以为慕瑜好歹也要考虑几下，可刚听清说了什么慕瑜便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我内力深厚，敛息之术也是楚翘。我若是要藏起来放冷箭，也不会被人察觉。”

“不可冒险，风险过大。”慕瑜面色很平静，平静之中又蕴含着坚决的拒绝。

长湘不解地看着慕瑜：“为何？就算被敌人察觉，我亦有自信可安然脱身。”

“师妹你不用需要参与这些。让你来这里只是想着让师妹你出来走走，见些世事残酷，不需要你进入战场。”慕瑜板着一张脸将衣裳披上。

“更何况，战事与你无关，还是不要随便掺和。”虽然只是长湘的一个提议，可慕瑜已经皱紧眉，想着让长湘回去青州或剑谷的可行性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战场上当是时刻关注着前方的敌人，可若是在打斗中还要分出一丝心神防着周边的冷箭。师姐，这是大忌。”

“师父和众位将军避开应该不是问题，但你要避开就是问题了。”长湘盯着慕瑜，循循分析着。她越说越顺，视线缓缓落到慕瑜身后的账面上。

“更何况，我也是知晓自己的毛病。不能避开，那么若是以后我多见些死者可治好这毛病了就好。不然，日后我总不能带着这毛病生活着，不敢见死人……”

“胡乱说什么。以后你好好过着日子，哪需要见什么死人。”长湘说的很顺口，而听着的慕瑜眉头顿时一拧，半是惶恐半是担忧地截断长湘的话。

“啊？”长湘话被打断愣了一下，目光迷惑一转，下巴向上稍稍一抬，她被捎往耳后的散发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顿，散乱开的几缕拦在眼前。

“什么啊？”几秒后反应了慕瑜说了什么的长湘善意笑了笑，虽不能确切知晓之后的事，但似乎“好好过日子”、“不见死人”这两个都让长湘隐隐觉得荒诞。

是的，荒诞，不真实。

“有什么不对吗？”慕瑜垂下了眼帘浅浅抬起，平静地看着长湘询问她的不同意见。

“像师父和师母一样，但你会比师父和师母更好，偶有琐事，但没有身处高位的无奈，无战事打扰，悠然幸福。”她目光专注地望着长湘，眸光光而不耀，沉静温和。慕瑜极尽认真地看着长湘说道。

长湘沉默了几秒，稍后她原先凑近慕瑜的身子不动声色地坐直向后移了移。

“这是也是师姐所期待的生活吗？”

“嗯。”慕瑜认真笑了笑，眼角悄悄上扬起来，欢喜看着长湘几眼再慢慢将眼帘垂下，视线空空望着前方一处起了很多的褶子的被面。

“将我这种期待施加在师妹身上是我不对，但这是我能想到最好最无忧的未来了。”

长湘眼睫毛无意识颤了颤，她没有见过慕瑜在战场上浴血的样子，这般宛如杀神的模样慕瑜也是不会让长湘看到了。

但长湘见过她在林间舞剑，稳如磐石或几分肆意轻狂；也见过她在崖前灰衣沾雾，看风摇细枝的莞尔模样。

长湘笑了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之身子颤巍一下，不知所措地转回到之前的话题：“师姐，可我还是想要一副弓箭。”

“我没有，师父也没有。”慕瑜的声音依旧温和也坚决。

“那有会制作弓箭的人吗？”长湘不死心。

“军中没有，青州城内有。你要回去吗？趁现在大雪未封路，你骑马回去也是可行的。”

“不。”长湘摇了摇头，莫名觉得自己回去了就难回来了。

“师妹你那还是好好练剑吧……”